无名之酒反而最能解忧愁,星辰翻翻眼皮,对柳渠阴的圆滑也习惯了。说来她追随自家主子,长年累月都是男儿装束,冷不丁改了红妆,还辞了同僚们小聚的邀约,险些惹得师兄生疑——“你出门我们放心,可别是走错了路,重蹈当年覆辙。”
哪儿能呢?烈火焚身之苦,受一次就足够了。面对着菱花镜,那段粉身碎骨般的折磨不堪回首,这张脸是如何得以周全,个中苦痛,星辰从来不知该与谁言说。
银鎏金的翡翠荷花步摇缀着蝴蝶流苏,巧手匠人一刀一刀刻上栩栩如生的纹路,末梢还颇花俏地垂下琉璃米珠,乍一看是挺漂亮,也经得住细瞧,可真戴在头上,星辰总觉得别扭。大约是行走时,总忘了收住步伐,流苏垂在耳畔常会摇摆,叮叮聆聆,会扰了对周遭的判断。
这头发也是,她惊讶于自己潜行黑暗中数载,竟还没忘了如何高梳鬟髻,用不到请来侍女帮手。重新用上刨花水篦头发的时候,星辰还恍惚了半刻,依稀是在旧年的黄昏,自己也如这般对镜梳妆,身上穿着嫁衣,遍绣龙凤呈祥。
“哎哟,我的星辰大人,求求您记清楚,咱们现在是女儿家,走路要轻声慢步,这样大刀阔斧,将来可如何相看婆家。”
果不其然,才到冷香阁大门口,就迎来柳渠阴一阵摇头,幸好她没叫别人听见,否则星辰不敢说,自己能否忍得住不动手。这个酒师不也一样么?头上戴着颤珠玫瑰簪子,走路照样生风。唯一能合星辰心意的,似乎只有面前这壶酒,不是最上佳,可独有回味。
“东宫身边的人,能有这样好心?”暗卫放下酒盅,按着桌面眯起眸子:“而且,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这会儿早同兄弟们吃上酒席,哪像你这里,连下酒菜都不见一碟。”
嫌弃不一定是真的,柳渠阴可不愿放过这个话头,撑起胳膊,支着下颌,笑眯眯半带认真道:“好姐姐,是你和我说的,不一定会过来,也没准儿什么时候到,我才告诉厨房别急;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要不我去催一催?我要了一间极好的屋子,这楼里的夫人和小姐,都在那隔壁吃酒说话。”
说到最后,酒师的眼神暗下来,语气也着意加重,似在暗示。
“什么意思?”星辰反应慢了半拍,旋即提起了警惕,“柳渠阴,你可别想错了主意,你给你的主子卖命,少拿我当幌子。”说着便起身欲走,被冷香酒师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大人何出此言……你我虽然各为其主,可若真的水火不相容,哪儿还能同处一个屋檐下。”
柳渠阴像被酒呛着,清清嗓子又道:“她们不像咱们,人家是真的在吃团圆饭,还有一位清秀的公子哥儿专程来作客,才不会在这大好的时候,商议那些不得见光的东西。星辰大人,你的主子是要护着沈渊的,你就不好奇,她到底是个何样的女子,能叫三殿下如此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