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风雪掩盖黄沙,入冬呼啸不断,莽原之上常有乌云遮天蔽日,纵然千里之外的帝师京都中,为贺陛下万寿无疆燃起连绵烟花,也如远水难解近渴。受霜寒侵染深刻,边关将士们除却偶尔思念故土,心多半都是冰冷的,并无任何外事外物可以勾动情绪。
鸳鸯合欢,百年结好,男女定情最是相宜。玲珑玉佩俨然不是军帐中应该出现的东西,沈将军裁却信笺,研磨提笔细细写下儿女情长、天妒佳偶,同玉佩一并红蜡密封,亲手交与前往关内的递夫。
中原同样风雪逼人,却有小楼温暖胜春,花魁娇养高阁上,沈涵盼她读过书信能想出个好法子,使得鸳鸯佩物归其主,了却某个痴情郎君的夙愿。将军已离开京城太久了,记不得冷香阁中还有什么姓许的琴女,更没料到世事无常,毫无相干的几个人竟就这样巧交织在一处。
手下匆忙来报时,沈涵方才处理完手头军务,乍听闻流寇又生乱,袭击了途径的使节团,死伤惨重,还以为是讹传。苍梧势盛,边境各小部族不敢侵犯,只能彼此争夺地盘、纠纷战火连年不断。毕竟还没出了界线,沈涵立刻下令,亲领了一队人马前去支援,却不意本为祝寿庆贺的队伍面对突袭,毫无还手之力,已然支离破碎,伤亡遍地。
流匪不足为患,副将带着亲兵便能清理干净。满目狼藉中,忽然有道微弱呻吟传来,是一个胡人汉子,身负重伤,气息奄奄,挣扎着向他伸出手,似乎有话要讲。
沈涵翻身下马,半扶起胡人,急令亲随去请帐下郎中,可惜为时已晚,胡人已到了大限,自己也说怕救不得了,能死在回去故土的路上,不算太亏,这辈子仍有一遗憾,万望恩人再抬贵手,替他圆满。
胡人说话都带着粗重的气流声,时不时咳出斑驳血沫,沈涵看见他掏出的鸳鸯玉佩,忽然起了恻隐之心,想起自己无辜夭亡的妻儿,耐下性子听胡人讲述陌京城中那段相遇,知晓了原来萍水相逢也能促成郎情妾意两相许,良辰美景奈何天。
外来的使节团祝寿方过,等不及逗留,一道加急的诏书从故土传来,言说朝局突生动荡,要他们切莫耽误在外,速速归去。为首的胡人将领很是发愁,好在苍梧皇帝大度,没有加以为难,还赏赐了不少金银财帛、奇珍异玩,权作给他们部族首领的回礼。
天朝上国河清海晏,归途坦荡,快马加鞭,一路顺风顺水,只是将领心中不踏实——身后这座渐行渐远的陌京城中,还有他心仪的姑娘,山高水长,姻缘天定,弹琴女儿丽质清疏,那旖旎靡费的小楼不应当是她的归宿。花前月下,他亲口许下承诺,待处理完了手头杂务,必定亲自迎她出门,按着中原人的习俗,三媒六聘,凤冠霞帔。
姑娘一针一线缝了香袋荷包,绣上鸳鸯成双,用茱萸熏透,红着脸塞进他掌心,七尺汉子粗糙惯了,见着这样的精致物件还是生平头一遭,小心收在贴身的衣物里,连睡觉都要压在枕头下,片刻不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