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弦琴奏响,厅里寥寥几位来客给面子,或多或少投来欣赏的目光。舞姬们排练许久,满堂衣香鬓影,水袖翩跹,许锦书的风头反倒被压下去几分,可她丝毫不曾在意,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没有想见的人,自己花枝招展地又给谁瞧?要不是守着规矩,锦书着实不想换下白衣白裙,哪怕只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尽一尽哀思,也算成全了昔日的两情缱绻。
温颜儿也在厅中,只不过没有上台,而在靠前一桌陪伴客人。翠绿纱衫堪堪遮住雪白肩膀,半露前襟一抹娇艳桃粉肚兜,裁剪成千重莲花瓣样,样式新颖颇招惹目光;下头系着条烟蓝裙子,松松打了圈褶,衬托得腰肢纤细柔软,盈盈不堪一握。
锦书跪坐在花台边缘,足以将前厅场景尽收眼底。后院厨房里,想必温嫂子正在忙碌,大汗淋漓,甚至脚不沾地,她的女儿却在前头,被客人揽着肩膀,一手搭上香肩,钻进薄薄的纱衣大肆游走。温颜儿自知瘦弱无趣,早就有意于饮食上留心,多多进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胸脯逐渐也有了圆润的弧度,身子又歪坐,客人只消低头,不难窥见春光。
当真为生计所迫到如此地步么?许锦书心头为之发酸,更可怜温嫂子一生辛苦,女儿也跌进风尘,乃至自甘堕落。当中领舞的女子是蓼尘,苦练之下更得秋筱神韵,很能够独当一面了。歌舞喧闹,也抵挡不住焰火响亮,争相噼啪传进小楼,许锦书挪开视线,看一眼外面的五彩绚烂,警醒自己还是收心……她人亲手所选的路,哪儿轮得到自己置喙呢?
只是不知道,曾几何时,娘亲身在教坊,是否也如自个儿现在一般,强颜欢笑,心如槁木?许家的老爷看上歌女,当初的真心,又掺杂了几分虚假呢?
“应当是时辰到了,你们看,外头放了烟花,连黑天也明亮。”
后院梅花飘香,花魁娘子房中供的满盘水仙也盛开,金盏银台名不虚传。沈渊早就卸下斗篷外衫,披着家常对襟褂,与丫鬟们围坐在火炉前暖手,正说到小厨房的年夜饭置办妥当,忽然听见空中花炮炸响,透过窗户远远望去,果然姹紫嫣红满目。
绯云领着几个小的,在灶上操持饭菜,绯月留于房中伺候,还有个十来岁的女孩,花魁为她了取名儿,叫作碧桃。炉火温暖,铜架上还放着水壶,是绯月新烧的杏仁茶,“咕嘟咕嘟”不绝于耳。
“火候还欠一点,姑娘若是想早些陪伴夫人,奴婢先伺候您过去,碧桃看着炉子,待会儿小厨房送饭,把这杏仁茶一起带过去。”绯月叠好巾子,垫着手揭开炉盖打量,复又扣回去道:“有厨娘在,年夜饭是不会迟的,刚才奴婢出去找茶壶,听绯云说,几个灶头同时开着,别的都快成了,只是有一道茴香山药炖排骨,还要多焖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