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德府知府何希周这些天表面上在观望,实则暗中在积极做准备。
原本与张金河已经商量好了,等钦差王象乾到了归德府,只管表面“积极”实则敷衍式地配合。
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套路,所以待王象乾一到归德府,便请人家大吃大喝,办案的事基本不提。
尽管后来他与王象乾也发生过不愉快,但觉得效果还是达到了。
后来保定府知府熊清不慎落马身亡的消息传来,又让他有些紧张了,而且感觉张金河也开始有点认怂。
两次会商,他都看出来了张金河不敢与王象乾对着干,反而一味地劝他和好,不要再冷战下去了。
然而王象乾软硬不吃,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让他怎么和好?
如果王象乾认可他的“无为而治”,那什么都好说了,包管每顿有大鱼大肉伺候不说,还有大红包相送。
关键他已经看出来了王象乾压根不是这种人,做不成朋友的。
拉弓没有回头箭。
且不说归德府的那宗案子,他知道自己还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儿呢。
别的不说,就说他担任归德府同知兼管税关的那三年时光里。
何希周自己心知肚明,“无为而治”只是外界的一个说法,其核心是他极度推崇的人间至理——有钱能使鬼推磨。
给紧要部门管事官员送礼送银子才是他的拿手好戏,借此稳固自己的宦海生涯之后,再反过来向归德府的富商巨贾们伸手要钱。
如此循环往复,让他这个“中间人”赚得是盆满钵满。
自他主持归德府的税关工作后,才让何希周真正感觉开始了一脚踏金一脚踏银的“好时光”。
虽然他生性贪吝,也认为自己早已经深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人间至理,但因为过手的银钱太少,想贪墨也弄不到多大甜头,出手送给上头管事官员的自然不多,那么靠山自然不是很牢固,行事还得守几分本分。
在他看来这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可主持税关后就大不一样了。
一来,觉得自己多年的媳妇儿终于熬成婆,是该索取回报的时候了;
二来,这税关的银钱进出,如同大河里淌水,别的不说,单单榷场的交易税这一项,就有多少油水可捞?
所以他主持税关不到半年时间,家中的门槛几乎被大小商贾们踏破了,那真可谓是户限为穿。
那些商人哪一个不是挖窟窿生蛆的主儿?为了逃税漏税,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那些时究竟再他家中做成了多少笔肮脏的交易……
只有天知道了。
尽管主持税关只有三年时间,他也从同知升到知府的位置上,可在那三年时间里,曾大肆收受不法奸商的贿赂而任其隐瞒交易偷税漏税。
如今坐到知府位子上,可与那帮人依然还有来往有交易。
况且因为他主持过税关,知道详细的流水与具体的操作,所以接他班的同知也很会来事儿,通常每一笔背后的交易都要与他分赃。
这些个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自己还不心知肚明吗?
几年下来,他收受的贿银高达十五万两之多。这秽行一旦揭露,依大明律非得砍掉他脑袋儿不可。
然而,遇到王象乾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钦差,试问怎么和好嘛?除非他将归德府的案子抖出来。
可一抖,案子背后的人怎么办?不得反过来将他的老底揭了?
如果横竖都是个死,那不如搏一把与王象乾对着干兴许还有几线生机,这样做至少支持他的大佬很多。
王象乾终究只有一个人而已,到了地方,强龙是压不过地头蛇的。
所以何希周暗中在做准备,想好了只要王象乾敢将他往死里逼,那就怪不得他,他会反扑过去拼命。
而他背后的那些大老们,也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故而在何希周眼里就看王象乾怎么选了,要不和和气气升官发财,要不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
……
但何希周也只是紧张,还谈不上有多焦头烂额,毕竟他心已如铁。
真正焦头烂额的是通判张金河。
张金河自那晚偷偷见过王象乾,他就没有睡一个安稳觉了。一方面是王象乾给他施加的压力,另一方面是他自己也感觉心虚。
而他的心虚又分两个方面,一是他在王象乾面前坦诚过,何希周吃肉他喝汤,摆明了是说他自己也不干净;
二是何希周也绝非等闲之辈,可不好对付,且不说人家职位比他高,何希周背后还有那么多的大佬。
让他岂能不怕?
尽管王象乾答应届时会为他向河南按察使求情,可他担心一旦何希周发现他已经背叛,都等不到破案交给河南按察使那一天,他就一命呜呼了。
可既然已经向王象乾摊牌示好,他也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