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咱家大业大,祖父当初为何糊涂要接受熊清的礼呢?”
“哎!你有所不知,只怪熊清太……用京城的话说就是太鸡贼,这事儿不能只怨你祖父,爹也有责任。”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此次孩儿回家,就是奉旨查问此情。”
“我知道迟早躲不过去。”
“想必爹也已经得知熊清不慎落马身亡的消息。皇上顾全大局,一再强调不追究此事,不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有心保全爹与祖父一生的名誉。”
“爹也有所预感呀!”张四维喃喃地道,“当日得知熊清不慎落马身亡时,爹就隐隐之中想到了这一点。”
“爹此话怎讲?”
“你毕竟还年轻,难道真的相信熊清是不慎落马身亡吗?”张四维突然降低音量,“十有八九是被人做掉的。”
张泰征点了点头:“不瞒爹说,京城确实有这样的流言。”
“这件事,爹想过向皇上坦诚,请求处分。”张四维感慨地道,“否则实在愧对皇上对咱家的一片心意。”
“爹,坦诚是必须的,这也是皇上的要求,让爹写一份自陈,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但皇上反复强调,此举不是为了惩罚爹,而是担心有人从中作梗大做文章,届时被动。”
“皇上对咱张家的大恩大德,你要永远记住。但凡皇上有所难处,你与你弟弟抛头颅洒热血也要为皇上分忧。明白吗?”张四维语重心长地道。此刻他说话的语气便如同交代身后事一般。
“爹即便不嘱咐,这个孩儿也明白。”
“那就好,那就好。”
“可孩儿不明白,当初为何爹与祖父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此情爹稍后再与你细说。”张四维不紧不慢地道,“爹先问你,皇上眼下是不是在推行一系列的改革?”
“是。”张泰征回道。
“是不是遇到了很大的阻碍?”
“嗯。因为有些改革涉及到皇亲国戚们,触犯到许多王公勋贵的利益,所以显得举步维艰。爹此番特意问及,是否有何妙策?”
“爹哪有什么妙策?皇上聪明过人料事如神,自有妙策。”张四维道,“但无论哪项改革,起初总会有人反对,他们不理解不支持,处处制造麻烦。”
“的确。”张泰征感慨地道,“京内还好,京外许多人都坐不住了,张静修孩子在保定府被抢,李时珍在归德府被劫以致死了九名锦衣卫,大家无不心知肚明,不全是冲着皇上去的吗?”
“皇上对咱家有大恩,可如今爹已经老了,再也不能为皇上效力,而你与你弟弟又刚步入仕途不久,想必暂时也很难为皇上分忧。”张四维感慨地道。
张泰征也只是微微点头,因为他内心不是这么想的。
他爹只比张居正小一岁,而他与张居正两个儿子是同科进士。
然而,张居正两个儿子都被委以重任,一个负责台湾事宜,一个协助努尔哈赤,都派到外面锻炼去了。
故而这时候他想着,或许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他爹的影响。
只是这种话,身为儿子,他不敢当他爹的面儿说出来而已。
张四维接着说道:“所以爹有一个想法,刚好你回家,爹问问你的意见,毕竟你是家里的长子。”
“爹请说。”
“你是老大,爹也是老大,你六叔七叔过世得早,其他几个叔叔不是当官就是做生意,日子都还过得去。”
“何止过得去?”张泰征心想,如果他们一家人的日子叫“过得去”,那其他人的日子叫什么?
“你祖父虽小有过错,但一眚不掩大德,开创出如此大的家业,救济过许多人,为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如今归西而去,名下财产自然由爹与你几个叔叔继承。如今你与弟弟都高中进士,在朝中为官,也算事业有成。咱家要那么多的财产有什么用?就像你祖父离世,再多的钱也不能带走一文。”
“爹的意思是?”
“皇上对咱家有恩,为了爹与你祖父的声誉,也是用心良苦。眼下改革遇到许多问题,这时候国家肯定缺钱,爹是想将从你祖父那儿继承的财产全部捐赠给朝廷。你觉得如何?”
“孩儿当然赞成爹的决定。”张泰征毫不犹豫地道。
“爹此举一来是想借机认错,二来也是真心感恩皇上。”
“好,爹这一番话孩儿一定谨记,回京告诉皇上。”
“爹真的已经老了,也只能为皇上做这么多,剩下就看你与你弟弟的了,爹希望你们努力。”
“爹,孩儿知道。”张泰征鼻子一酸,抬头一看,见他爹已经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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