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李庆很清醒。 昨天夜里,右手掌心的绯月着实帮了他大忙,若不是有这轮绯月的存在,现在的李庆,已经被那一口银色液体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现在的李庆,对于源质带来的疯狂,算是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淡银色液体入腹,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错位感,在精神达到前所未有的清晰时,肉体却像是沉入了冰海般浑然无知。 他的精神,仿佛触及到了难以想见的未知领域,他看到了飘浮在四周的,平日里根本无法察觉的源质,对于李庆来说,那是一片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说熟悉,是因为构成那片世界的景物与他生活的环境如出一辙,只是换了个颜色,就如同他裹身阴影中时,眼前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幕布,说陌生,则是因为那片世界与现实之间存在着一个致命的区别。 人。 空无一人,除了飘浮的源质与梦幻泡影似的诸般景物外,李庆这位超凡者,似乎就是那片世界里唯一的生灵,他遵循着说不出来的感觉,穿梭在那片世界的大街小巷。 就在李庆要彻底迷失,臣服于这阵看似安详,实则危机重重的精神“幻境”时,一缕绯红的光芒,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源质,或者说其所过之处,所有的源质像是有灵性般退到两旁,像是接引人升仙的光束,照落下来。 历历在目,他清晰地记得,那时候的自己站在一扇对开的木门前,就要推门而入时,绯红天降,他便被这阵绯红所吸引,抬头望去,就见在那暗沉沉的天空上,赫然,挂着一轮绯色的月亮。 绯月半满,与他右手掌心中的那一轮,出奇的相似。 当李庆的目光与绯月接触的刹那,四周的景象,无论是飘浮的源质,对开的木门,还是记不清模样的屋子,所有的东西,顿时如炎热天蒸腾的水汽般,变得轻浮而虚幻。 它们开始扭曲,开始消亡,也让李庆的自我意识,渐渐的找回了身体的主导权。 就在幻境消逝的同时,也是在一阵错位中,李庆心中突然升起一点奇异的感觉,随即,一阵喜悦与兴奋从心底涌出,他知道,自己找到了一直在试图寻求的亲和感。 源质,这意味着,与自己所处序列所对应的源质,被他寻到了。 他心中也有些许疑惑,服用正确的源质,按理来说不该有这么大的排斥反应,这团源质中必定还是存在着某些问题,只是这些问题,被绯月轻巧化解了。 但下一刻,李庆就彻底没了这个想法。 李庆的精神,像是一块海绵,贪婪的吸收着幻境蒸腾后形成的水汽,在短暂的刺痛后,一阵泡温泉般的舒适感将他的精神牢牢裹住。 像是出窍一般,李庆的精神与肉体仍处在分离的状态,他正在经历着一场“按摩”,正确的源质用它独有的娴熟手法让李庆感到欲死欲仙,甚至让他不自觉地“呻吟出声”。 当然,这种呻吟只是李庆的错觉,他的精神还太弱小,脱离肉身之后,单凭精神本身根本不足以对现实世界产生任何轻微的影响。 渐渐地,舒适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充盈之感,这是精神饱和的前兆,他稍稍清醒了一些,按照既定的想法,将这股精纯的能量从精神导引向肉体。 现在的李庆已经从危机中解脱,精神开始向现实世界回归,与肉身之间的联系开始被重新建立,灵与肉,这两个从出生开始就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事物,在经历了短暂的分离后,再度合一。 能够有意识地控制源质能量的流向,便是这种回归的有力证明。 这个念头一经兴起,源质的力量,从未知处涌出,以近乎蛮横无理的姿态,冲入体内。 李庆的皮肤上爬满了一个个细小的灰白色符咒,在源质的冲刷下,这些符咒如潮水般起伏,更显得神秘莫测,这些灰白色符咒并不孤立,彼此之间由一道道灰黑色的纤细源质线条连接,这些线条同样遍布李庆周身,如百川归海般,在天灵盖的正中央,汇聚成一点。 符咒起伏,源质线条明灭,源质的力量如来回卷荡的浪潮,冲刷着李庆的身体,融入四肢百骸,沁骨入髓。 他的双眼,折射出深邃的黑暗,像是深渊,深的像是可以吸食人类的灵魂。 肉身作为精神与现实的媒介,也给予了精神以反馈。 与这由内而外的脱胎换骨之感相伴随的,是恍惚中,肉体上自外向内传来的一阵轻柔的抚摸感,就像是高品质的丝绸抚过脸颊那样,滑嫩爽腻。 正是在这股“内外交逼”的舒适中,超凡的力量逐步深化,从试炼境中得到的那一团源质,虽然只有拇指尖大小的一团,但其浓度之高,却是超乎了李庆的想象。 浓缩就是精华,这种浓缩程度,靠现阶段的超凡者,哪怕是让最顶尖的学士亲自操作,辅以全套的设备器材,也是根本办不到的。 而这,就是试炼境的独到之处,这种与方尖碑更为贴合的修炼方式,在存有更大危机的同时也会带来丰厚的超额回报。 “原来这就是源质与肉体融合的感觉,找到与序列相契合的源质,引源入体,竟是这般美妙的一件事!” 那时的李庆,只以为这是超凡者吸收源质时的正常反应,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人与人之间,才能带给彼此的真实触感。 饮下那一口淡银色液体后,李庆就失去了知觉,所以不管是周琪姵主动献吻,还是将他压倒在床上,他都是浑然不知。 其实两人之间并真的没有发生什么,那一口淡银色液体中包含的源质虽然是精华中的精华,但从量上来说,也就那么一点,在几轮的冲刷卷荡过后,李庆很快就从引源入体的过程中清醒了过来。 清醒之后的他,很快就意识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香津盈口,软玉在怀,在片刻的享受后,李庆就瞬间意识到了不对,他强压下体内的燥热,扳着周琪姵裸露在外的滚烫香肩,将她的身子推离了自己的躯体。 目光聚焦,眼前的周琪姵,茶褐色的眸子里,除了情欲之外,更多的则是几近痴迷的癫狂,一如浦华公寓五楼房间中,虔诚吟诵祭月祷词的郑永文那样。 这是癫狂与迷失的前兆,几乎是瞬间,李庆就想明白了个中究竟,在源质的力量从自己精神涌向肉体时,周琪姵与自己贴的太近,甚至于两人的舌头还到了负距离,爆发出的源质力量污染了她,将周琪姵引向癫狂的边缘。 人命关天,而且眼前的周琪姵根本就已经没了自我意识,李庆猛扇了自己一记耳光,一身火热尽数褪去,吐出一口浊气后,开始着手将源质从周琪姵身上引离,这也是因为此源质与他所处的序列相对应,加之又是从他身上漫出的,所以才让李庆有了施以援手的可能,也让周琪姵有了一线生机。 昨晚的事情,大抵便是如此,在将周琪姵从疯狂的边缘拉回来之后,周琪姵便昏睡了过去,而李庆自己,也累的差不多虚脱了,丝毫不亚于大战了一场,便独自出了卧室,将客厅里还昏迷不醒的陈天拖到了外面,拿绳子绑在了树上。 随后,就一直在客厅里,一小口一小口地消化着那一杯淡银色的液体 真说起来,李庆还算是救了周琪姵一命,但后者的危险却也是因他而起,这中间的对错,却是辩不明白。 更要命的,李庆是知道情况,别人,尤其是当事人,却不一定会这么想。 昨晚的周琪姵,几乎可以说是情迷意乱,而源质的作用则是通过刺激精神将人的情绪无限放大,被源质污染后的她,简直已经浑然不知天地为何物,要她冷静理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庆正为此感到头疼,从盥洗室洗漱出来,就看见一道纤弱的身影从卧室中走出。 两个人,刚好,打了个照面。 看到周琪姵红红眼眶里泛出的水雾,李庆顿时就一个头两个大,有些事,根本就解释不清,你越说,反倒越糊涂,也越说不清楚。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话一出口,李庆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瞧瞧自己,这说的是说人话吗,总有一种始乱终弃的负罪感。 尤其是在看到周琪姵那楚楚可怜的容颜后,这种负罪感就越发的强烈。 周琪姵吸了吸鼻子,说:“不用,我自己走。” 自己的情况,她自是再清楚不过,在看到干净的床单之后,她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昨晚她和李庆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什么,以她的职业操守,若是换了其他人,定是要狠狠地讹上一笔,但面对李庆,周琪姵却没了这番心思,甚至,都不想在老屋里再有片刻驻留。 就在周琪姵要拧下把手,独自离去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覆上了周琪姵的玉手。 “还是送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