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庆没有回家。 他没有无耻地让许子舒留下来陪她,而是在了解了她的想法后,就让她赶快回家,并且是亲眼看到许子舒上了马车后,李庆才放了心。 算是超凡能力带来的副作用吧,现在的李庆,相较于白昼,黑夜,反而让他觉得更为亲切。 李庆发现现在的自己染上了一个坏毛病,那就是不管干什么,总是习惯性的要先将自己沉入阴影之中,然后再去做事。 这很不好,但在一个人的时候,李庆却不想改。 治安局红砖楼外,在空无一人的行政大街街道上,裹身阴影之中的李庆一遍又一遍孤独地练习着宋秋教给他的一套体术 这套体术,说是能在锻炼肉身各方面能力的同时,加快对源质的吸收转化速度,同时还能一定程度上缓解吸收源质带来的精神问题。 花了三四个小时,李庆一共十二个拆解动作打熟练了,才又将一整套拳法组合起来,连贯的打。 打了两遍,李庆只觉周身舒畅而通透,忽然心中一动,身形如同猿猴一般,动作敏捷,膝盖微曲,脚后跟抬起,前脚掌发力一蹬,竟凌空跃起,眼角瞥见树枝,念随心动,伸手一抓,树枝被重力压弯,下一刻,李庆整个人便像是体操运动员般,整个身子绕着树枝转了一圈,随即双手一松,借着旋转的力道,跃到了另一根树枝上。 如此腾跃了三四回,李庆才意犹未尽地落回地面,那种凌空飞跃的感觉着实美妙,那是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他能感受到,在身形凌空的那短暂瞬间,自己的身与心已是完全没了拘束,正如他独自享有这片黑夜一般,他也独自拥有了完整的自己。 这些,却又不是体术里的动作招式了。 只是从心所欲,而不再有后半句。 那是绝对的自由。 李庆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明悟,但这丝明悟一如雾中花水中月,看不真切也鞠不住,他能做的只是带着这一点感觉,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这套无名体术。 若此时恰巧有人路过此处,便会发现在有一道模糊的身影轮廓,如鬼魅一般,在黑暗中不时闪现,以治安局红砖楼的大门为中轴线,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 不知怎么的,五六遍打下来,哪怕是以李庆如今这副经过源质淬炼的躯体,仍是不由得气喘吁吁,又打了两遍,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停下来歇上一阵,而正好,阴影的世界也不能一直容纳李庆,他便从阴影中脱身,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坐在路边,浑没有半点局领导的样子。 就这样,练累了歇,歇够了练,治安局红砖楼前,本该是威严无比的地方,今夜,却闹起了“鬼”。 似只是眨眼之间,一夜,便已悄然而逝。 当东方吐出第一抹鱼肚白,李庆结束了一晚的疯狂坐在办公室里,双眼中血丝密布,脸上的神情也不是预想中的酣畅淋漓,而是有着难以言喻的疲惫。 有着黑暗亲和加持的他,本该是不困的。 办公室的大门紧闭着,晨光透过百叶窗帘斜射进来,李庆猛地意识到,昨晚的自己,委实有点不像个正常人。 正常人,哪有深更半夜在大街上一个人练习体术的?哪怕是有阴影裹身,也多少有些太不合常理了。 又是吸收源质带来的后遗症吗……李庆眼皮直跳,片刻挣扎后,虽然还是不想承认,但却也只得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源质对精神的影响,总是在潜移默化之间,它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李庆心中不禁有些发颤,蓦地想起了吸收那一杯淡银色源质溶液时的惊险遭遇,他曾天真的以为,那一杯淡银色的源质他吸收的很好,绝不会出现任何的不良反应,但事实证明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到现在为止,他一共只强化过两次超凡能力,每一次,都有中招。 而昨夜的那次精神“沦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他回想着夜里的一幕幕,却是一无所获,一切似乎都是自然而然的,结束了课程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回办公室放东西,自然而然地与还在加班的许子舒聊起了案情,觉得没必要回家,自然而然地练习起白天学习的体术…… 得不到答案,李庆赶紧中断了思绪,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回事,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个死胡同,一旦钻进去,可能真的就是万劫不复了。 但他也并不灰心,宋秋说过,先驱者的使命或者说所需要面对的困难,其中一个就是要独自面对该序列的源质对精神的侵害,因为没有前人经验可以借鉴的缘故,这一道难关,便显得尤为凶险。 不过,这种将精神逼到边缘,所带来的“益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现在的李庆,觉得自己的肉身已经能够再容纳一点源质。 对源质的吸收进程,肉眼可见的被加快了。 李庆决定先从早餐开始,做回正常人。 治安局本来有专门的食堂,但从铁兰南街搬到行政大街后,因为地皮的缘故,食堂并没有跟着搬过来,而是和邻近的烟草局、交通运输局和财政局一起,四个机关口共用一个食堂。 当李庆从食堂吃完早饭回来时,局里就已经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了。 见到李庆,大家的目光,有意无意中都变得有些复杂,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才几天,李局点的火,真的是快把整个宁浦局都烧个通透,要把整个宁浦局都推翻重来了。 但这并不妨碍路过的同僚向李庆问好,而且这一声声问好,似乎都是真心居多,敷衍居少。 如果说李庆推翻“一二七”案,还被冤枉者清白,让陆跃东颜面扫地,对一般人来说还太过缥缈,看不着也够不着,像是高层领导之间的权利博弈,那他昨天暗中使力,力挺同事罗曦,将青面帮的恶棍送进拘留所,以正视听,那就是人人都能看得见,并且能切身体会的事情了。 这事儿,也不需要特意宣传,昨天下午唐济川唐科在111室里训人声音,只怕整栋红砖楼都听得见,当时若不是局领导都去县政府开会了,定是会把他们都惊动了。 听说,唐济川当场就下了田队长的枪,剥了他那一身黑制服,直接从111里扔了出来,好半天,都没人敢去收拾。 但另一件事,却又不是听说了,而是有证可循真实发生的事。 训完人之后,唐济川亲自陪同,与罗曦一起,将彻底蔫了的,那个叫陈天的青面帮恶棍,送往了看守所,而且还把看守所开具的收押证明,贴在了治安局大楼的公告栏上。 试问,这样一个明辨是非,敢为属下撑腰,能在关键时候站出来的领导,谁不心悦诚服? 霜重独披甲,一诺如挽弓。 这局市里下来的文件中称赞李局的五言诗,在如今的治安局,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尤其是一些刚刚加入治安局不久的年轻人,更是把这篇市里对李庆的褒奖之文,抄下来读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心中的那一腔名为理想的热血,依旧滚烫而赤诚。 什么是男人?这,才是男人。 而李庆,对这些东西只是隐约能有所感觉,是懒得去深究什么,因为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本该如此”的事,做了就做了,也不用顾忌什么身前生后名。 所以他只是从容的往二楼走,就像每一个按时上班的人一样。 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许子舒就屁颠屁颠地找到他办公室来,无情的通知了李庆今早局里要召开紧急会议,好像是有很大的事情要讲,全县所有治安系统的干部,都要到场参会。 现在的许子舒,却又是一身黑制服了,全身上下,满满的都是干练的青春气息。 昨天夜里,因为李庆对她工作的肯定,这姑娘回去后很是兴奋了一阵,甚至直到现在,这阵兴奋的劲头似乎还没过,虽然只睡了六个小时,却一点都不见困,反而还充满了干劲。 见李庆有些心不在焉,抱着大笔记本的许子舒,扫了眼李庆的脸色,试探着开口道:“李局,您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想到李庆可能是因为自己给的线索,所以才会熬夜,许子舒心中可谓是喜忧参半。 李庆“哦”了一声,说:“早上我有点事,这个会我就不去了,局里也不会给我派什么具体工作,你帮我去听一下吧,听听高局都讲些什么,回来告诉我就行。” “我先走了。”说着,李庆便出了门。 许子舒张了张嘴,想到李庆在的那个特殊部门,又想到李庆刚才的神情,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赶忙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以免到时候开会迟到。 既是李庆的命令,遵照执行便是了。 抱着大笔记本,许子舒踩着低跟鞋,哒哒哒的离开了李庆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