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匆匆流逝,转眼便到了月中。
星辰轩依旧人满为患,相应的,皎月阁前门可罗雀。简启去包府当值之后,就仅剩陆奇这只呆头鹅转着圈在石阶下来回走动。阁内的伙计们一个个无精打采,要搁在以前,钱双必定会严厉呵斥,但他如今心中焦急,度日如年,单等着雷豹与程习带个阵师回来,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治他人?
日落星悬,又是一天过去,然而到了此时,皎月阁甚至还没开张,算是创下了开店以来的最差业绩。钱双锁上了门,长吁短叹,刚回身走了两步,猛地一个趔趄,好容易稳住身形,低头一扫,顿时气歪了鼻子,就见地上多出了九个小坑,他骂道:“来福这个坑货,净特么不干正事!”
原来这七日间,陆奇偷不得懒,只得在阁前来回巡视,但他偏不走寻常路,而是踏着奇怪的步子:绕着个椭圈打转,并且每到特定的点上,都会猛踩一脚。久而久之,阁前竟被跺出九个土坑来。所谓见怪不怪,由于他平日里的怪异行径多了去,钱双倒也没往深处想,只寻思着现在虽然顾客不多,门前坑坑洼洼的总是有碍观瞻,还影响行走,于是打算明儿个严厉训斥顿陆奇,让他别特么总抽风。
正想到此节,忽见简启疾奔而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对方便抢先嚷道:”掌柜的,夫人让你赶快过去。雷护卫和程管事回府了!”钱双大喜,顾不得应声,撒开脚丫子便往外奔,然而落脚时又不慎踩进了个坑里,顿时摔了个狗啃泥。
若说来前儿的一路是艳阳天,等入了堂,却发现里头是冬九寒。想像之中,大堂内不说载歌载舞,至少也会言笑晏晏,可眼下一概没有沈蓉不再稳坐,雷豹、程习二人面皮紧绷,地上摆置着六七个箱子,应该就是布阵的材料了,只是阵师呢?那才是最为关键的吧!
钱双虽惊疑不定,但并未多虑,径直问道:“呵呵,夫人,在场的都是熟面孔了,不知那阵师”
沈蓉摇头不语,倒是雷豹道:“钱掌柜,这次是我出了茬子,非但没请来阵师,反倒买了一大堆破石头。”程习则帮忙辨解道:“我们在武环城四处碰壁,最后终于遇到个应允的,不想阵师中也会出那等败类,竟然出尔反尔。雷护院也是因为心急这边的状况,才会为奸人所趁。小的识人不明,也有责任。”
多一个人多一份糟心。自听完雷豹的话,钱双便如遭雷击,麻木地呆立原地,程习讲述的内容从他左耳朵钻进,右耳朵穿出,完全没在脑子里留下一丝印迹。为之奈何?为之奈何!若在前段时间,皎月阁还能依靠积蓄硬撑个把月,眼下闲置的银币尽数打了水漂,真可谓是山穷水尽,无力回天了。
沈蓉扫了三人一眼,扬声道:“现在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大家好好想想,这些货我们既然能买,自然也能卖!而且本镇仅此一家,换言之,是我们垄断了!”其实这些材料在小镇中需求不多,所以不太可能卖出高价,能回个本儿就该谢天谢地了,垄断一说仅是她鼓舞士气的话罢了。
钱双当了这么多年掌柜,对镇中的供需了如指掌,对此岂会不知?他本欲敷衍一声,转念却又想到,眼下皎月阁的灯是卖不出了,有这些旁的在,说不准能带动起客流,从而制造出转机。不由精神一振,刚想出声呼应,忽听咚咚两声门响,却是门房有事禀告,他道:“夫人,刚才陈府有人上门,送来了这封信。”
程习回身接了,准备上前呈递给沈蓉。沈蓉示意他当众宣读即可,于是他展开信笺。刚扫了眼内容,面色忽地大变,舌头翘在口中不上不下,迟迟发不出声音来。钱双凑近读了一遍,顿时义愤填膺,道:“那陈世大不知从哪得知了咱们受骗的事,先是假腥腥地安慰了一番,最后还妄图用进价的三成来收购这批材料。“说着一指地上的箱子。
沈蓉银牙直咬,圆睁杏眼向堂内三人一个个审视过去,心底直冒凉气。雇佣阵师一事本为机密,商议时更是摒退了奴仆,也就说除了在场的外应无人知晓,何以陈家又偷听了去?是他陈家真有通天手段,还是就连眼前的这几个心腹,也不再值得信任?
钱双见沈蓉面容黯淡,以为连夫人都已无计可施,顿时心凉了半截。无意间瞥了眼庭院,其时戌牌过半,太阳早已打卡下班,连群星也覆上了乌云这层棉被,由于府中重要的人物都来到了正堂,所以院内除包兴隆的东一房烛光如豆,飘出一线光明外,整个庭院漆黑一片,宛如包府的未来他只觉得万事休矣。刚要收回目光,便在此时,东三房猛地迸发出万丈豪光!道道金线射透窗纸,扫清了院内的黑暗,也一并驱散了钱双心中的阴霾。
这光亮来得突然,来得猛烈,自然也极为显眼。堂中众人几乎同时察觉,而后瞪大眼眶,因为他们判断出这亮度远非寻常灯具可比,若说相似的,印象里也就只有萤光灯了!四人面面相觑,他们心中虽有此猜想,却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里头住着的可不是什么扫地神僧,而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啊!一时间均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钱双心如电转,忽然想到了把自己绊倒的土坑,继而回忆起平日里陆奇所走的椭圆形路线,略一咂摸,那形状岂不是和阵法相似?难道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想到这种可能,他心肝俱震,颤声道:”的确是来福!他会阵法!我亲眼见过的!“说着一推程习。
程习先前接了书信,尚站在门边,钱双推他是想让他前去确认,谁料对方竟似智商下线,呆在原地恍恍忽忽,愣是不解其意。钱双哪有耐心详加解释,索性迈开步子,跑出大堂,直奔东三房。
房门没锁,钱双一推便入,见木桌上正摆置着一个石盘,强压着声音问:”这灯是你“
陆奇笑道:”哦,今儿个我刚领了工钱,就去星辰轩买了一盏萤光灯。掌柜的你看,确实挺亮的!“
星辰轩的灯!钱双面沉似水,心如死灰,回身对着大堂方向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