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妮可脑壳还没挨着枕头,艾米莉就派人来请了,说是有故人求见。那个人会是谁呢?艾米莉火急火燎的,一点也沉不住气。在妮可的印象里,艾米莉睿智,儒雅,沉稳,有大将风度。不然,她的生意就不会这么成功了。
人精和妮可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一边走,一边问。可来请的人点了点头,笑而不答。妮可也没有办法,人精更是无计可施。人家不说,那是人家的权利,你总不能去撬开人家的嘴巴吧,那也是侵犯人权。
来接妮可的人,妮可以认识,叫阿采。阿采三十一二2岁左右,圆盘脸,大眼睛,干干净净的,显得十分干练。一看,就知道是个贤惠的人。妮可虽然认识,可以没打过什么交道,泛泛之交而已。人家不说,她自然也不好意思再问。
上了自己的马车,妮可吩咐车夫,紧紧地跟在阿采的车子后面,千万不能跟丢了。前面的马车七弯八拐,妮可也跟着七弯八拐。巷子有点窄,马车刚好通过。若是对面来了一个行人,马车就要先停下来,让行人先通过。
走着走着,妮可感到有些不对劲,国贸商行明明在南面,马车却一路向北,很明显的南辕北辙,这是什么意思?妮可招了招手,车伕一勒缰绳,阿采的马车停了下来。妮可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将审讯特务一样,大声地盘问了起来。
阿采挠了挠头,有些尴尬,脸红脖子粗地说:“夫人,相爷,我们没走错。董事长不在国贸商行,而在皇庄,她早己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筵,就只等着你们入席了。你们放心吧,错不了。”
“噫!”妮可有些奇怪,自从艾米丽咬紧牙关,亲手砍了宝树之后,她害怕触景生情,引起不必要的闲愁和伤感,早己不在皇庄里居住了。为什么这一阵子,她又在皇庄里摆下了酒宴,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许是来客太贵重了吧,艾米莉得罪不起。皇庄毕竟带一个皇字,说起来也好听一些。这年头,谁不是在字面上做文章呢?只要与皇帝沾上一点关系,地位一定不同,价格一定飙升。完全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
这就是品牌效应。
马车一前一后,拐过一个回字型的大弯,就是一条很长很长的林荫大道。由于通风,向阳,吸收了雨露和阳光的滋养,大道两旁的树木都长得格外的茂盛。仰头望去,一轮红日已滤成了零零闪闪的碎片,根本不是一个完整的太阳了。
四周很静,静得有些可怕。妮可听了听,除了细微的风声,除了车轮碾过落叶,她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了。连林子里的一声鸟叫,也己经听不到了。空气却很干爽,清新,吸在嘴里甜滋滋的,像恋人的生活,冰糖棒蜜。
皇庄像海,马车像船。
妮可慵懒地靠在人精的肩上,任凭马车像两艘船,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飘荡。人精也半眯着眼睛,似在咀嚼往事,又像是在思考未来。套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他是在装深沉吧!至于他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只有鬼才知道。
马车七弯八拐,皇庄终于到了,艾米莉早已站在门外迎候。她脸色红润,眉开眼笑,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歌,根本找出找不出半点,宝树被毁之后的颓废。看样子,她精神还不错,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大的喜事?等着人来分享。
妮可偏不搭理她,偏不让她得逞,倒剪住双手,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台阶。艾米莉急了,紧跑了几步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了妮可的衣服,喋喋不休地说:“姐,你难道就没有什么事情要问我?你就这么憋得住?”
“我来赴宴,我来吃饭,我有什么东西要问你?反正,不吃白不吃。”妮可一脸诡诈,深沉得很。
“吃,你就知道吃。”艾米莉有些气愤,接着又说:“姐,除了吃,你还知道些什么?哼!”
“能懂得吃就不错了。上帝给我一张嘴,就是让我尝尽天下的美味。哇,真香啊,又可以饱餐一顿。”妮可张开双手,就像迎接暴风雨的海燕,声音朗朗地说:“上帝啊,赐我乾坤大挪移吧,把天下的美味都聚到这里,让我妮可饱饱口福吧,阿门!”
艾米莉有些哭笑不得。
推开门,闪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妮可一下子惊呆了。天哪!原来那个故人,就是妮可的亲姐姐苔丝。她怎么会在这里呢?妮可一张嘴,张得大大的,半天也合不拢了。两只眼睛就像长了倒钩,久久地在苔丝脸上聚焦,定格。
苔丝也高兴坏了,紧紧地拉住妹妹妮可的手,像个小姑娘似的,又是唱来又是跳,开心得像个孩子。时间仿佛已经停顿了,一切都回到了从前。她们跳房子,踢毽子,无忧无虑,嘻笑打闹的童年。年轻真好哇,少年不识愁滋味。
艾米莉也偏着头,眼泪汪汪的,望着大姐苔丝和二姐妮可,一个劲儿地傻笑,晶莹的泪花在她黑黑的眼眶里旋转。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让妮可有些不敢相信,有些措手不及。她忍了又忍,可那不争气的泪水,还是一下子夺眶而出。
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了,这个世界不需要太多的语言。
幸亏人精机灵,眼眨眉毛动,跑过来轻轻松松地解了围。不然,真不知道她们要哭到什么时候。人精很绅士地伸了伸手,客客气气地说:“大姐,老婆,饭菜都快凉了,请吧!满桌子的山珍,难道还抵不住三美一哭?”
“就你嘴贫!”妮可没好气地呲了人精一眼。
艾米丽也歉意地笑了笑,擦了把泪,大声地对大姐苔丝说:“走吧,走吧!饭菜都凉了,已经热了几遍了。”苔丝也擦干泪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行四人,牵牵扯扯,穿过长长的甬道,步履矫健地向餐厅走去。
有很长一段时间,艾米丽都沉浸在姐妹重逢的喜悦里,而无法自拔。也难怪,姐妹一场不容易,连佛经上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三姐妹一母同胞,用唯心的话来说,一定是几千年的缘分,几千年的修炼。
可人世间除了姐妹情谊,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人活在世上,就得穿衣吃饭,就得恩埋死葬,就得用银子花钱。可要银子都得付出,都得靠力气赚取。人如果都等着天上掉馅饼,而地球上的人类,恐怕早已灭绝,早已不复存在了。
而对于艾米莉来讲,她还有国贸商行要经营,她还有生意要打理。每天的事千头万绪,每天要过手成千上万两的银子。光是每天签的单子,就有成百上千份。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处理不完的问题,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再说,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大姐苔丝也有自己的广济公司,也有自己的爱人仙童,也有杂七夹八的事情,让她忙得焦头烂额。二姐妮可就更忙了,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当朝宰相的老婆。她还得像一只花蝴蝶,周旋在达官贵人之间。
送走大姐和二姐,艾米莉还沉浸在悲伤之中,还没完全缓过神来,就开始了紧张地工作。几乎每一天,都有商人不远千里,从全国各地赶过来,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见她一面。取经的取经,谈生意的谈生意,各有所求,各有所取。
艾米莉最烦这些人了,商人们都不单纯,都奸诈狡猾。稍一不慎,就会掉进这些人早己挖好的陷阱,赔得血本无归。可她又不得不见,好的渠道,好的生意,就是从这些信息里梳理出来的。
做生意就好从沙子里比淘金。
乡下有一句俗话:要想赚畜生的钱,就得跟畜生绵。对付这一些奸商,艾米莉也有自己的一套。一是辨真假。这就必须要有火眼金睛,能识人辨人,能去伪成真二是核对错。一个人提供的信息真不真实,也可以用别的信息去核对。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紧银根。一个人满嘴跑火车,说得口沫四溅,头头是道。目的无非就是一个:骗钱。你只要把钱紧紧地攥在手里,不见兔子不撒鹰。甚至,就是见了兔子也不撒鹰,骗子才无法得逞。
可在现实生活中,骗子脸上又没写字,跟常人简直没有什么区别。艾米丽就见过这么一个,伪装得很真实,很严密。一般的人根本就无法识别,只有上当受骗的份。
那一天,苔丝刚上班不久,佟大掌柜就带来了一个中年人。中年人挟着公文包,戴着一副金丝宽边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像一个正正经经的生意人。
中年人也不客气,堂堂正正的地坐了下来,推了推架在鼻子上的眼镜,客客气气地说:“艾董事长,久仰大名。我叫陈珂,是做商贸生意的,您瞧一瞧,这是我的名片。”
艾米莉接过名片,不瞧,放在一边。几乎每一天,她都要收到很多这样的名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已经不感兴趣了。靠一张名片来识别一个人的身份,对于一个成功的商人来说,就是无知和肤浅。。
中年人十分淡定地看了艾米莉一样,眼睛里掠过一丝不快,开门见山地说:“艾董,我有一宗大生意,投资少,产出多,利润丰厚,不知您感不感兴趣?”
“什么生意?你说说看。”艾米莉终于抬起了头。
“艾董,你也知道,我是做进出口贸易的。”中年人咽了一口唾液,眼珠子转了转,接着又说:“不瞒您说,上二个月,我和同伴一起去东土大唐,采购了一批茶叶和瓷器。不想在回国的途中遇上了风雨,货物受了一点潮。”
“你确定是茶叶和瓷器?”艾米莉心中一愣,她的父亲张有亮就是整个傲来国,第一个从国外进口茶叶和瓷器的,可以说是开山鼻祖。
“艾董,是茶叶和瓷器。因为受了点潮,我们决定把货物折价变卖,只有原来价格的六七成,能少亏一点是一点吧!”中年人摊了摊手,显得有些无奈。
“那为什么要找上我们呢?傲来国商人有的是。”艾米莉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
“艾董,在傲来国谁都知道,您的国贸商行全国第一,是个中翘楚。你们有卖场,有平台,财大气粗,我不找你们找谁呀?货物受了潮,对客户也有要求,主要是要有大的卖场,大的平台,资金回笼稳,脱手快”中年人思维敏捷,头脑清晰,说得头头是道。看来,他很机智。
“那里有多少货?货物囤在哪里?”艾米莉不经意地看了中年人一眼,一下子来了兴趣。
“货物按七成算,也就十一二万两银子。货场我都囤在仁川郡的德全码头,如果艾董感兴趣的话,可以派几个人去看一看。”中年人偷偷地打量了艾米丽一眼,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接着又说:“要快,艾董我们都急疯了,见钱就买。”
一听说是仁川郡的德全码头,艾米莉一下子就放了心,满天的乌云都散得干干净净。原来,仁川郡的漕运和码头都归漕帅赵琪管辖,而赵琪又是国贸商行国培计划的人。他巴结艾米莉都来不及呢?女主人的话,他岂有不听之理?
“那好吧,我先派几个人去看一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亏欠。”艾米莉快刀斩乱麻,一锤定音。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我就知道,艾董是个爽快人。”中年人高兴得手舞足蹈,一边搓着手,一边转着圈子。
“那好吧,明天上午八点,在这里汇合。我派人和你一起去仁川郡德全码头提货,不见不散。”艾米莉非常爽快。
“一定,一定。”中年人拱了拱手,高兴得眉开眼笑。
待中年人转过身,在走廊尽头渐渐消失,艾米莉拍了拍手。不大一会儿,佟大掌柜就带着两个不厮,从门后走了出来。佟大掌柜摸了摸下巴颏上的胡须,沉吟了半响,说:“老板,我看这个人闪烁其词,有点靠不住,担心受骗哪!”
“不妨事,不妨事!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艾米莉果断地摇了摇头,胸有存竹。沉吟了一阵子,她接着又说:“张红、宋武,你们两个过来,我有事给你们交代一下,你们千万要记在心里,不得有失。”
两个俊俏小厮闻言,哪敢怠慢?马上跑了过来,机警地伸出了耳朵。艾米莉的交代一句句地听在心里。张红和宋武越听越高兴,越听越开心。紧紧皱着的眉头,也终于一点点地舒展开来。
想了一想,艾米莉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她铺开信纸,笔走龙蛇,给两河漕运使赵琪写了一封信。仔细祥端了一阵子,还算满意。这才把佟大掌柜叫了进来,用火漆封了,快马加鞭,叫一个贴心的小厮送了过去,十万火急。
叫陈珂的中年人果然十分守信。
不到八点,他就早早的赶来了。人也打扮得格外精神,换了一身新衣服,剃了胡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油光水亮,用一句乡下人的话来说:虱子爬上去也站不稳,也要拄拐棍。皮鞋呢?擦得油光闪亮,可以照出人影子。
艾米莉也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叫出张红和宋武两个俊俏小厮来。便一再叮嘱,叫张红看好银票,宋武验好货物。一路上要千万小心,不要好酒贪杯,误了大事。张红和宋武也唯唯诺诺,把个脑壳点得像鸡啄米。
陈珂一见,大老板派的是两个嘴上无毛的年轻人,不由得心花怒放。可他又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只得忍着,憋着。把一张很好看的国字脸,憋成了猪肝色。心里却暗道:谢天谢地,菩萨保佑!这一单生意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马车驶出了国贸商行,天地变得开阔起来,张红和宋武少了拘束,话也多了起来。到底是年轻人,心无城府,他们什么都讲,什么都不顾及。陈珂看在眼里,听在心里,也替艾米莉感到惋惜。这么一个成功的商人,却败在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