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蓦地,黑暗中传来了一声轻响,细碎如同树叶。艾米莉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条黑影凌空从头上飞了过去,快如电光火石。艾米莉怔了怔,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人扼住了喉咙,虎口一紧,往上一拎,高高地拔离了地面。
艾米莉喉咙被扼,连呼吸也感到十分困难。她忍了又忍,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又夺眶而出。真是活该,怪只怪自己太逞能!一个骗子,关你个屌事。好奇心害死人哪!艾米莉几乎悔青了肠子。可后悔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难逃一死!
刺客个子很高,身材魁梧,整整高出了艾米莉一个头。脸蒙着,艾米莉只可看到他的两只黑眼珠。打是打不过的,艾米莉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刺客根本不用动手,只要身子倒下来,光凭身体的重量,也要把她艾米莉压垮,压瘪。
怪的是:刺客并没有马上动手,取了艾米莉的性命。黑暗中,他停下来,十分仔细地端祥了艾米莉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是不是叫艾米莉,国贸商行的董事长,妮可是你的亲姐姐,内阁首辅大臣朱平是你的亲姐夫!”
“你是怎么知道的?”艾米莉皱起了眉头。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惨!”刺客十分机警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又说:“艾董,有人要对你姐夫不利,叫他千万小心。至于陈珂这个叛贼,就让我先解决了吧,你又何苦来这河浑水呢?江湖里的水太深!”
“不行,陈珂不能死,除非…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艾米莉重重地一跺脚,倔犟地昂起了头颅。
“你…你…,嗨!”刺客的两只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手掌缓缓地举起来,又慢慢地放下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笑着说:“罢了,罢了,不杀就不杀,艾董,我真是服了你了。出头的椽子光烂,你懂吗?我就卖你一个面子。”
“谢了。”艾米莉善意地点了点头,眸子深处泪光闪闪。
“人可以不死,可皮肉之苦还是要受一点的!”刺客自嘲地笑了笑,满脸的决绝和凄苦。
说时迟,那时快。
根本没等艾米莉反应过来,刺客皱着眉头,咬紧牙关,闪电般地拔出了一把尖刀,寒光一闪,不偏不倚地扎了下去。艾米莉吓了一大跳,以为刺客扎的是自己。想不到刀刃扎到半途又转了弯,深深地扎进了刺客自己的大腿,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像春天里的山溪水。
刀扎在刺客身上,却把艾米莉吓得魂不附体,身子筛起糠来,一声啊字还没喊出口,刺客脚尖一点,身子凌空,从屋檐飞上了屋脊,几个起落,如同展翅的大鹏,一下子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倏忽不见,就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
目送着刺客在黑暗中消失,艾米莉怔怔的,惊得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刚才发生的这一切,太让人匪夷所思了!这个刺客是什么身份呢?为什么会放自己一马?姐夫朱平会有什么危险?有什么人敢对他不利?他可是堂堂的内阁首辅大臣。
不管怎么说,刺客的武功很高,来去自如,其势如飞,没有谁可以阻挡得了的。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网开一面,就是再有一千个,一万个艾米莉,也已经是死翘翘的了。
也幸亏刺客在黑暗中认出了自己,朱平这个名字,居然成了她的免死金牌。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
谁会有这么高强的武功呢?除非是大内高手,或者传说中的侠客。一想到这里,艾米莉一下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刺客说,有人会对姐夫不利。姐夫一个堂堂的内阁首辅大臣,谁敢对他不利。除非…除非是皇上卸磨杀驴。
想来想去,艾米莉的脑子乱得像一锅粥,再也不敢往下想。当朝皇上猜忌心重,生性多疑,说不定会对姐夫不利。在皇位和皇权面前,他从来都不心慈手软,翻脸就像翻书,哪怕就是救命恩人,柱国功臣,他也毫不留情,照斩不误!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艾米莉终于清醒了,定下神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就是对漕帅赵琪,她也守口如瓶,只字不提。宫里的那些烂事儿,卷进去就是是非,就是杀戮。她自己已经无法脱身了,她不想再去连累别的人。
生命毕竟都是无辜的。
骗子陈珂说的是大实话,没有夸海口。在漕运使衙门关了十二天,一艘快船顺江而下,转了舵,落下帆,在漕运使衙门前停了下来。兵丁们不敢怠慢,七手八脚地搭上木跳,拿着自己的兵器,整整齐齐地站成了两排,鸦雀无声。
俄顷,舟中响起了一阵阵悠扬的鼓乐声,两个肥头大耳的太监,腆着个大肚子,执着拂尘,悠哉游哉地走上岸来。漕帅赵琪不敢怠慢,率领一众地方官员,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趋吉避凶是人的天性,漕帅赵琪也不能免俗。
两个太监在岸上站住,脸色倨傲。其中一个资格老的,年纪大的,从怀里掏出一叠黄卷,轻轻抖开,十分威严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漱了漱喉咙,字正腔圆地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傲来国两河漕运使赵琪,恪尽职守,奋勇抓贼,智破德全县茶叶瓷器诈骗大案,擒获要犯张珂等人,其精神可嘉,居功至伟,赏顶戴花翎,官升一级。要犯陈珂解往京城,押大理寺会审,钦此!”
漕运使赵琪一听也傻了眼,原来骗子陈珂真的有后台而且还是圣上。他也吓得心惊肉跳,一屈膝跪倒在地上,乒乒乓乓地磕了几个响头,声音朗朗地说:“谢主隆恩!”地方上的一众官员们,也依样画葫芦,一屈膝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不多时,骗子陈珂被衙役们从死牢里押了过来,当场打开了脚镣和手铐。骗子陈珂恢复了自由,十分得意,满脸不屑地看了漕帅赵琪和艾米莉一眼,和两个太监称兄道弟,有说有笑,大摇大摆地上了官船。官船启了锚,乘风破浪而去。
骗子陈珂一走,所有的事情都验证了,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艾米莉再也坐不住了,归心似箭。姐夫人精有生命危险,姐姐妮可也好不到哪里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但愿姐姐和姐夫吉人天相,有天上的神仙保佑。
仙童己经完全没有闲情逸致,去搭救别人了。自从擒斩了孽龙之后,他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责和困惑之中,而难以自拔。苍黄和紫月虽然是自作孽,不可活,罪有应得,可他们毕竟是追求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情定终生。
而他仙童就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没有这么大的勇气了。一想想,他都有些惭愧。苔丝多好的人哪!为他割过腕,逃过婚,卖过豆腐,做过小工,尝尽了人间冷暖和世态炎凉。而他却不能给她一个起码的承诺。他连那两条孽龙都不如,他还算个人吗?他还有没有最起码的人性?
除了自责,仙童还有悔恨。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独自来天庭闯荡。他不该抛下苔丝而不管不顾,与她断了音讯。人一辈子不容易啊,爱上一个人也不容易。要想把苔丝彻彻底底地从心底里抹去,他连想都不敢想,也实在是做不到。
从表面上看,仙童风是风光了。他是玉皇大帝身边的大红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居一品,美女成群。也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放在哪里也是成功人士?天庭里的大小官员谁敢不巴结呢?难道只允许人类势利?就不兴神仙们趋吉避凶?这没有道理,也不可能。
本来大家都以为,仙童深得玉皇大帝的信任,位高权重。再加上,蒙王母娘娘做媒,玉皇大帝赐婚,娶了天庭里的第一大美女盖铃铃,郎才女貌,燕尔新婚,不知慕煞了多少天庭里的男人?应该是很美气,很知足了吧!
盖铃铃何许人也,不仅貌美如花,而且武功盖世,官居御林军大都统之职,文韬武略,无所不能,无所不精,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与古时候的樊梨花和穆桂英,都有得一拼。仙童能够娶到她,也算是他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仙童却不这样认为,在他的眼里,他和盖铃铃的这桩婚姻,就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合谋。强行套在他身上的一把枷锁,强行端给他的一盆草料。而他是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人,而且这一辈子,他是一个肉食动物,从来都不吃草。
人性是复杂的,世界具有多样性。
最苦的就是盖玲玲了。不知怎么的,她就像中了蛊,不知不觉地就被仙童迷住了,不知不觉地就掉进了陷阱。爱一个人有错吗?追求自己的幸福有错吗?既然她没有错,难道错了是命运?是那一场战争?是他们不该相逢的邂逅?
有很多个晚上,月朗星稀,星光灿烂,盖玲玲从恶梦中醒过来,浑身大汗淋漓。爱人仙童就睡在她的身边,打着甜甜的小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了,两个人仿佛隔得很远很远,就像隔了一个星球的距离。
这还是她爱着的那个仙童吗?她盖玲玲可以用生命捍卫的那个人。为什么那么多的晚上?他趴在她的身上,却喊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那个女人叫苔丝,盖玲玲虽然不认识,可她也知道。苔丝一定很能干,一定很漂亮。不然,那么多年过去了,仙童怎么还会忘不了?
这样一来,盖玲玲就有了一种很失败的感觉,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干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为什么她苦苦追求的?为什么她深深爱着的?会那么虚无缥缈,就像梦中的一个影子。她明明已经抓在手里了,却很快就从指缝里溜走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就在这个时候,盖铃铃嗜睡,呕吐,食欲不振,身体也起了某种变化,乳涨腹高。盖铃铃吓了一大跳,也不知自己得了什么怪病。侍卫找来一个太医一检查,一拿脉,原来,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怀上了她和仙童小宝宝。
盖铃铃喜极而泣,她和爱人仙童终于有了爱的结晶。这个宝宝真是来得太是时候了,几乎是掐准了时间。生命中有很多东西,你是算不准,也排遣不开的。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也会有阳光,也会有雨露,也会有时来运转和石破天惊。
仙童虽然心中郁郁,可他还是被这个大好的消息惊呆了,就像斗争在最激烈、最残酷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尽管他自己还是个孩子,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而他就稀里糊涂做了父亲。孩子在十月怀胎之后,就要降生了。
盖铃铃和仙童都知道,孩子是无辜的,既然来了,就是缘分。这就牵涉到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夫妻之间虽然有太多的误会和隔阂,为了孩子,也只能冰释前嫌。有了孩子,就得学会忍让和宽容,肩上就有了责任。
看着妻子盖铃铃的肚皮一天比一天显鼓,侧耳聆听着孩子在子宫内胎动的声音。仙童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和满足,就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终于长出了绿油油的庄稼,而自己就是那条累死累活、辛勤耕耘的老牛。
盖铃铃也特幸福,特满足,特骄傲,那高高隆起的肚皮,就是她这一生中最高的荣耀。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只有真正做了母亲,有了自己的孩子,才可以炫耀,才可以与人交流,才特有成就感。
几乎每天,只要有空,只要有阳光,仙童都会扶着大腹便便的妻子,在御花园里散步,溜达。阳光真灿烂啦,天空也很蓝,仿佛就是为了契合他们此刻的心情。这里或那里的花都开了,这里一簇,那里一丛。蝴蝶们纷纷地赶来了,在花枝间翩翩起舞,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花香。
盖铃铃的脸上,虽然长了些妊娠斑。可她却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皮,一只手挽在仙童的胳膊上。这是她一辈子里最幸福的时刻。孩子睡在她的子宫里,爱人就在她的身边。甜蜜映在脸上,幸福触手可及。
御花园里人很多,有人在放风筝,有人在骑马射箭,有人在伤春感怀,吟诗作对。一条不宽也不大的山溪,不知从什么地方迂回曲折而来,叮叮当当,潺潺湲湲,就像优美的音符在琴键上跳荡,空气里,到处都飘满了这动人的旋律。
阳光照在盖铃铃的脸上,有一种很舒服、很温暖的感觉,就像仙童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皮肤。终于就要做母亲了,终于怀上了仙童的孩子,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就像是那条传说中的白蛇,为了爱情在深山老林里,潜心修炼了几千年,就要功德圆满了,就要破土而出。
当然,仙童不是许仙,盖铃铃也不是白素贞。水漫金山只能是一个传说,而且,已经遥不可及。
传说就是传说,当不得真的。
远去了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仙童去怀念,他最在乎的就是眼前。突然,仙童停了下来,坏坏地笑了笑,扳住了盖铃铃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深深地吻了下去。不知不觉的,仙童的嘴里有了春天和青草的味道。
盖铃铃被仙童突然袭击,不怒反笑,捂着自己的肚子。嘻嘻哈哈地笑得直不起腰来,大叫揉揉肠子,揉揉肠子。连阳光也似乎被感染了,显得格外的明媚,格外的灿烂。空气里弥满了花粉,也弥漫着盖铃铃玲珑般的笑声。
甜蜜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熊罴国的人打破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也难怪,这符合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自然规律。天庭里也有阶级斗争,也不是世外桃源,也有歹毒,也有倾轧,也有奸诈,也有狡猾,也有你争我斗,神仙们也不例外。
仙童沉浸在少年得子的喜悦里,还没有韵足洋味,还没有完全从喜悦中恍过神来,就卷入了与熊罴国的纷争,被一些事物事务性的工作绊住,分身乏术,忙得焦头烂额,两头不见天日。至于盖铃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时间关注,也关注得很少了。不能说不是一种愧疚和遗憾。
出事的那天早上,阳光明媚,仙童正陪着盖玲玲在花园里晒太阳。盖铃铃躺在醉翁椅子上,胆子很大,很肥,敞开了圆鼓鼓的肚皮,满脸说不出的幸福和甜蜜。怀了孩子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特爱笑,人也温柔多了。轮廓分明的嘴角,蕴满了母性的神采和阳光,把仙童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老齐进来通报,并带着一个年轻的侍卫走了进来。盖玲玲躲闪不及,仙童眼疾手快,在她的肚皮上盖上了一张毯子。侍卫仙童也认识,姓陈,叫陈阿炳,是玉皇大帝的近侍。
陈阿炳环顾了一下四周,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说:“大帅,玉皇大帝有事相召!”
“什么事?”仙童皱起了眉头。
“大帅,熊罴国的人上天庭里朝贡,说是要给圣上献宝,玉皇大帝想请你去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天朝盛世,皇恩浩荡。”陈阿炳不愧是皇上的贴身近侍,口齿也十分伶俐。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我马上就来。”仙童先看了盖铃铃一眼,又看了看那个侍卫。
侍卫陈阿炳领诺,转身离去。仙童诡诈地笑了笑,俯下身子,飞快地在盖铃铃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盖铃铃被亲,忍不住哧哧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满脸潮红。女人是最容易满足的动物,一个小小的吻,就可以让她们幸福半天。
仙童赶到的时候,玉清宫己经人满为患,挤满了前来观礼的文武大臣。殿门前,站满了簮缨重甲的御林军将士,一个个都挎刀执戟,威风凛凛。仙童认镫下马,自然有小兵牵马去了,御林军将士们都朝他敬礼,点头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