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火德星君罗宣驱动火势,浓烟滚滚,状如疯虎般地朝北溟老祖扑了过去。他的身后紧紧地跟着五个手下,一个是尾火虎朱招,一个是室火猪高震,一个是觜火猴方贵,一个是翼火蛇王蛟,一个是接火天君刘环。兄弟五人一起发力,火势轰轰烈烈地燃烧了起来。
截引道人猝不及防,被滚滚的浓烟熏红薰坏的眼睛,泪水止不住地哗哗流趟。老二大鲲,老三凌志,老四拿云,老五诛仙,老六降龙也闪躲不及,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先后被烤焦,卷曲,着了火,哔哔剥剥地燃烧了起来,痛得哭爹叫娘,在地上打滚,样子十分的狼狈。
北溟老祖可不是一个善茬。
北溟老祖见自己的徒弟又占了下风,又被人欺负,不由得气炸了肺,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地倒竖了起来。他飞快地揭开了杖头上的葫芦盖,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下了一口水,鼓起腮帮子一口喷了出去,漫天的水雾席地而起,遮蔽了整个天空,把漫天的火势都压了下去。
怪的是:火势再猛,再烈,再势焰熏天,也烧不化北溟老祖高高竖起的那一堵冰墙,且渐渐地萎缩了下去,就像老鼠见了大猫一样,没有半点脾气。一刹那的功夫,火焰和人就被冰柱包围了,困在一块硕大无比的冰砣砣中间,虽无性命之忧,可也动弹不得。
大家睁开眼睛看时,只见半透明的冰坨坨里面,有一点十分微弱的光,就像蜡烛一样在熠熠闪烁。而火德星君罗宣和他手下的那几位火神,眉毛胡子上都结满了冰凌,嘴里哈出了一团团的白气,身子也在瑟瑟发抖,显得痛苦不堪的样子,脸上充满了恐惧。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截引道人见形势急转直下,一切都发生了戏剧性地逆转,他擦了擦又红又肿的眼睛,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仰起脸,止不住地哈哈大笑。那笑声,既狂妄,又有些桀骜,笑得十分恐怖,让人从心底里发毛,也把几个倒在地上哀嚎不己的师弟,笑得醒悟了过来。
老二大鲲,老三凌志,老四拿云,老五诛仙,老六降龙,都一个接一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跛的跛,瘸的瘸,一个个都耀武扬威,咬牙切齿,乱纷纷地捡起了地上的家伙,朝火德星君那一伙人走了过去。那架势,简直是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必欲除之而后快。
可他们挥起了手上的刀,舞起了手中的棍,砍的砍,剁的剁,捅的捅,却怎么也破不开那一道厚厚的冰层,就像玻璃钢的罩子一样,火德星君那一班人困在里面,反倒安然无恙,无性命之忧。有的时候,灾难反而不是灾难,而是好事,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老二大鲲,老三凌志,老四拿云,老五诛仙,老六降龙,他们一窝蜂似地涌了上去,舞刀弄棒,不停地往冰层上面招呼,闹够了,疯够了,也把自己折腾得有些够呛。一个个都体力透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对师尊北溟老祖的神功,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徒儿们,别白费功夫了,省点力气吧。”北溟老祖拈须一笑,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说:“老夫闭关修炼玄冰之气,已历数千年,就凭你们这点蛮力气?就想把它破开?哼,你们就别做梦了。普天之下,只有就老夫才可以,才有这股惊天地、泣鬼神的玄冰之气。”
“师尊厉害,真是天下无双。”徒子徒孙们都竖起了大拇指,开始拍马屁。
“徒弟们,那我们就不等了。让火德星君那厮,困在里面自生自灭吧!我们找张百忍评理去,玉皇大帝他做了这么多年,福也应该享够了,是不是让老夫来做一做,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德才兼备者居之。”北溟老祖十分得意地拍了拍胸脯,有些忘乎所以。
“是啊是啊,凭师尊的能耐,完全可以。”徒子徒孙们都高声附和。
“徒弟们,走哇!”北溟老祖蹾了蹾龙头拐杖,衣袂飘飘,一抖袍袖。
就在这个时候,贴地刮起了一阵阵狂风,飞砂走石,尘雾漫天。天空中隐隐响起了驼铃的声音,仙童领着一彪人马,和一个白眉老道边走边说,冉冉地飘降下来,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北溟老祖的去路。截引道人和老二大鲲一见,吓得面如土色,紧紧地躲在师尊的身后。
“这个人就是仙童,师尊,就是他羞辱了我们。”截引道人伸出手指了指。
“师尊,这个人鬼着呢?你千万要小心。”老二大鲲也在善意地提醒。
“嗨,年轻人,你就是仙童?天庭里的水陆空天兵马大元帅?老夫以为你有三头六臂呢?原来也不过尔尔,不足为患的疥癣之疾。”北溟老祖大大咧咧地站了出来,接着又说:“你去劝劝张百忍那厮,叫他把玉皇之位让给我,我可以饶你不死,上天有好生之德。”
“呸,放你娘的狗屁,玉皇是想让就让?谁都可以做的吗?你一个尖嘴猴腮的样子,你别想歪了脑壳!”仙童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接着又说:“北溟老鬼,有什么本事你就使出来吧。我仙童如果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男子汉大丈夫,决不会向你个老鬼低头。”
“就凭你,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受死吧。”北溟老祖一声怪叫。
仙童是一个何等精明的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北溟老祖拢起了双手,就要发力。他兔起鹘落,一个筋斗翻在半空之中,手腕一翻,扣在手心里的十几颗琉磺石,激射而出,就在天际的一颗颗流星,快逾电光火石,飞蝗般地朝北溟老祖飞了过去。
北溟老祖正在发功,聚气,有些防不胜防。他一低头,躲过了前面的几颗石子,后面的几颗也被他袍袖一展,硬生生地扑了下来,压了下去。可偏偏有一粒石子,十分刁钻,速度也不快,就像长了眼睛似的,钻进了北溟老祖的袍袖,把他的手臂割开了一条口子。
“臭小子,拿命来。”北溟老祖挥起了鲜血淋漓的手掌,有些恼羞成怒。
“北溟老鬼,命是我的,头在小爷的脖子上。有本事,你就拿去吧。”仙童不等北溟老祖的白气飞到,身子又十分妙曼地在半空中一转一折,如一只展翅的大鸟,呼呼啦啦地窜进了云霄。紧接着,天空中轰隆隆地一声声巨响,劈头盖脑地砸下了一堆磨盘大小的石头。
北溟老祖也不是吃素的。他大手一挥,袍袖展了展,一股白气冲天而起。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劈头盖脑砸下来的石头,都变成了一阵阵的齑粉,乱纷纷地掉了下来,在地上越积越厚。观战人的脸上也落了很多,眉毛胡子上都结满了厚厚的一层,像白白的石灰。
第一个回合,北溟老祖以太师爷之尊,却没占到半点便宜,捞到半点好处。反而,折了一阵,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气冲斗牛,一张老脸胀得红通通的,实在是有些下不了台。可也没有办法,仙童已经窜入了云霄,早已不知去向,要寻仇也没有了对象。
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北溟老祖发一声喊,舌绽春雷,双臂齐施,袍袖飘飘,一股白气发出了一声声轰隆隆地尖啸,排山倒海般地汹涌而来。指顾之间,就把南天门前的土地,冻成了冰坨坨。有些人闪躲不及,都冻成了一根根的冰棍。甚至连鼻子里流出来的鼻涕,也结出了厚厚的冰凌。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北溟老祖逞了一阵子凶,发了一阵子威,脸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也不想过多纠缠,徒费功力。于是乎,他大手一挥,领着一群徒子徒孙,大模大样地走进了南天门,大摇大摆地朝玉清宫走去。看样子,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确实是想去过过干瘾,去做做玉皇大帝。
仙童火了。
北溟老祖的这一招以退为进,实实在在地戳中了仙童的软肋。他再躲在半天云里,就是贪生怕死,就是缩头乌龟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既然当了玉皇大帝的官,拿了玉皇大帝的俸禄,就必须为玉皇大帝分忧。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主辱臣死的道理,他懂!
仙童一挥手,喃喃呐呐地念动了咒语。天空一下子黑了下来,铺天盖地地飞下来一群大鸟。大鸟们挟着雷霆之势,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争先恐后地朝北溟老祖扑了下来。北溟老祖伸出袍袖挡了挡,衣服上落满了一层白白的羽毛,大鸟乱纷纷地掉了一地。
紧接着,天空中隐隐地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霹雳震天。一块又一块的石头,接二连三,磨盘般粗细,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北溟老祖又故伎重演,伸出袍袖去抵挡,袖子里飞出了一股白气。可这一回,砸下来的是紫褐色的鸡血石,碎了就是红色的血粉,剧毒无比。
北溟老祖也是一时大意,稍微吸入了一点点血粉,脑子有些晕眩。可就在这个时候,在一块块紫褐色的鸡血石后面,一块更大更重更赫势的石头,挟着千钧之势,重重地砸了下来。北溟老祖伸出龙头拐杖挡了挡,咔嚓一声巨响,龙头拐杖齐崭崭地断成了两截。
可大石头其势未遏,仍然挟着千钧之势,重重地砸了下来。而且不偏不倚,重重地砸在北溟老祖的脚背上。北溟老祖一声鬼叫,弹簧似地跳了起来,大手一推,把石头推出了几丈开外。北溟老祖弯下腰,捂着被大石头砸坏了的脚,骂骂咧咧,一跛一瘸地跳开了。
那块被北溟老祖推开了的石头滚了滚,停了下来,砰地一声炸成了两半,现出一个人来。大家定睛看时,赫然就是天庭里的大帅仙童。他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笑嘻嘻地走了出来,有些轻蔑地说:“北溟老鬼,你知道厉害了吧?你还想不想当王皇大帝?识相的话?快点滚!”
北溟老祖折在一个晚辈上手里,脸上实在是有些挂不住,羞愧之极。想发作吧,腿又受了重伤,行动十分不便。收兵吧,来一趟也确实不容易,而且自己闭关修炼,做了几千年的准备,可还是功亏一篑。罢了,罢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人怎么斗得过命哩?
只要人性不灭,只要贪婪还一天存在,人和人之间的争斗就会无休无止,战争永远还在继续。可以说,不管是人间,天庭,还是地狱,风险无处不在。也不管是大哥仙童,老二人精,还是三弟地煞,都要用毕生的精力去勇敢面对,半点也不敢大意!
在天坛,在册封太子的典礼上,人精灵机一动,敏捷地解下了自己的裤腰带,用龙须藤编织而成的裤腰带,歪打正着,降住了无恶不作的大黑龙。人精气愤之极,根本就不想罢手,也无意罢手。他抄起了一只几千斤重的香炉,三两下,就把大黑龙砸成了一堆肉酱。
大黑龙灵魂出窍,三魂悠悠,七魄缈缈,一缕幽魂飘向地府,挟带着一股凛凛然的煞气,让人不寒而憟。在鬼门关前,守门的鬼卒见来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庞然大物,张开了血盆大口,一个个都吓得惊慌失措,两腿筛糠,只得连滚带爬地向阎罗殿报告去了。
余下的鬼卒们虚张了声势,也实在是抵挡不住,不是对手。有两个鬼卒闪躲不及,被怪物一爪子抓起,放进嘴里,一口一个,格崩格崩地嚼得粉碎。侥幸不死的鬼卒们见状,一个个都脚踩西瓜皮,逃得无影无踪,比兔子还要快,真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古话。
怪物活生生地呑吃了两个鬼卒,还余怒未息,尾巴一搅,把一座大门搅得稀巴烂,碎成了一堆粉末。然后,他头一昂,两只眼睛就像天上的两盏明灯,闪烁出骇异的光芒,绕着鬼门关盘旋了几圈,发出了几声清脆的龙吟,腾云驾雾,大刺刺地朝丰都城飞去。
按照规矩,龙是半仙之体,灵魂不归地狱里管束,但枉死的龙不在此例。枉死的龙进不了天堂,自然就失去了半仙的资格,人间拒收,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进地狱了。可地狱里的水浅,池塘也小,哪里又容得下这么一条怪物呢?给地狱里带来的,也是无穷的麻烦和烦恼。
可大黑龙却不管这些,他不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反而觉得自己死得委屈,死得冤枉,死得一文不值。阎王爷不给他主持公道,申张正义,不给他惩办凶手,平反昭雪,他就决不会罢手,他就会像被魏征误斩的泾河龙王一样,把傲来国把地狱吵一个天翻地覆,永无宁日。
大黑龙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大摇大摆地飞进了丰都城。正是逢集日,不宽的街道被形形色色的小贩,堵得严严密密,挤得水泄不通。像人间里的有些地方一样,丰都城也是一三五逢集。附近的老百姓都把自己家的土特产摆了出来,吸引了不少远道而来的商贩。
小贩们都见识短浅,孤陋寡闻,哪里见过真龙?见一条怪物猛地现身,须发飘飘,头角森森,张开了血盆大口,满嘴獠牙,一个个都吓得魂不附体,腿杆子转筋,倒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推进拥出的人层层叠叠,人喊狗叫,踩伤的人和踩坏踩掉鞋子的大有人在。
大黑龙见状,机会难得,把头一昂,身子一拧,一个盘旋窜了下来,溜进集市之中,拣好吃的东西。譬如:羊啊,猪啊,狗啊,鸡啊,等等杀了吃肉的动物,一口一个,吃得津津有味,满嘴血污。屠夫们都敢怒而不敢言,手里捏着锋利的刀子,在远处徘徊,观望。
也有几个不怕死的,把性命看得很轻,把银子看得很重,要钱不要命的那些角色。他们成群结伴,拿着亮闪闪的杀猪刀,一阵乱砍乱剁,疯子似地冲了上来,毫无章法。大黑龙可不怕这些,他也想趁机显摆显摆,尾巴一挑,就把几个屠夫挑得飞了起来,窜入了云霄。,
大家都一声惊叫,抬头看时。见几个屠夫就像高飞的燕子一样,接二连三,高高地蹴入了天空,就像几个小小的黑点,又挟着雷霆之势,电光火石地掉了下来。一个摔在屋顶上,房子上的瓦片砸得七零八落。一个摔在地上,把泥土也砸出了一个深坑。一个摔在木质的屠凳上,双臂一挺,两腿一抻,嘴里喷出了一口带血的白沫,眼看着已经活不成了。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不论好坏。
商贩们一见,一个个就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避之唯恐不及。银子重要,可花银子和挣银子的人更重要。连命都没了,挣再多的银子也没有用。商贩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哄而散。什么羊啊,猪啊,狗啊,鸡啊,都顾不上了,喊的喊,叫的叫,丢得满大街都是。
就在这个时候,马蹄嘚嘚,铃声叮当,一彪人马疾驰而来,竖在半空中的旌旗猎猎作响,上书着一个斗大的帅字。大家抬头看时,正是阎罗国的水路空天兵马大元帅地煞。只见地煞铠甲鲜明,簮缨齐整,威风凛凛的地坐在一匹枣红马上,双目不怒而威,炯炯有神。
“好啦好啦,大帅来了。”商贩们见来了救兵,一个个奔走相告,喜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