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人精的心咯噔一响,就像被一块石头撞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冲到了春红的前面。皇后妮可,多善良的一个人哪!十几岁就已经跟定了他,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她万一有一个三长两短,他人精就算活着,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了之。
慌乱之中,人精什么也顾不上了,飞起一脚,十分野蛮地踢开了佛堂的门。佛堂里,烟雾缭绕,热气腾腾,只见妮可扑倒在草蒲团上,脸色苍白,双眼呆滞,鼻孔早已经没有了呼吸,眼看着是活不成了。人精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蠢的一个女人哪,是一生的执念害了她,祈雨就祈雨呗,为什么不吃东西呢?人精抚尸痛哭,几乎悔青了肠子。说实话,人精对妮可还是有感情的,而且很深很深,谁也无法替代。不知不觉,泪水就从眸子里涌了出来,就像泛滥成灾的天河水,一下子就夺闸而出。
这是人精自从禁欲祈雨以来,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妮可,想不到她却成了一个死人。人鬼殊途,阴阳两隔,再也无法相见。命运,为什么会这么残酷呢?总是在他不经意的时候,给他最致命的一击。人精紧紧地握住了妮可的手,哭得嘶声哑气,死去活来。
佛堂不大,装饰得非常精致,神佛们栩栩如生,妙相庄严,十分慈爱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倒被人精这么一哭,弄得有些慌张,缭乱。再加上,人精的嗓门又大,声音又粗,一惊一乍的,震得整个世界都在颤抖,那些袅袅升起的香烟,也像是转了弯,不再青云直上。
人精脸上的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一颗接一颗地掉在妮可苍白的脸上,珠子似地跳了跳,又慢慢地浸染开了,就像一幅用泪水凝成的地图。人精一哭,宫女春红也受不了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掩住脸,唏唏嘘嘘地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也许是受了人气的滋润,也许是阳寿未尽,妮可虽说有些昏昏沉沉,可她并没有死透,魂灵还在鬼门关前徘徊,蹓跶。经人精这么一哭,她一下子就恍过神来,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厉声大喊:“老公,你哭什么哭,我又没死?”
“老婆,我没哭,我是高兴的!”人精实在是有些伤感,背过脸去,偷偷地擦了一把泪,灿灿灿烂地笑着说:“老婆,你没死就好,我们一大家子就团圆了,这么大一个家庭,怎么能少了你呢?你可是承诺过的,等我将来老了,你要做我的拐棍,我的下半辈子就全靠你了。”
“拐棍就拐棍,我可是一个吐沫一个钉,从来都不会反悔!”妮可笑了笑,还是那么幽默,调皮。她摸了摸人精有些帅气的脸,接着又说:“皇上,你也要说话算数,等我将来老了,头发白完了,牙齿掉光了,脸上起满了鸡皮疙瘩,你可不许嫌弃我啊!”
“哪会呢?我也老了,我也会走不动路。”人精深情地看了妮可一眼。
“可你是皇上,你是傲来国的主宰。”妮可的目光十分严厉,又有一些柔媚。
“可我更是一个男人,更是你妮可的丈夫,相信我!”人精目光坚定,态度鲜明。
“老公,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真是我的一场及时雨啊!”妮可泪流满面,感慨万千。
“彼此,彼此!”人精也满脸泪痕。
“你听,老公,是不是下雨了?”妮可竖起了耳朵凝神谛听。
“下了有半个时辰了,好大,一尺三寸。”人精抑制住内心里的激动。
“老公,真是太好了,太好,老百姓终于有救了!”妮可拍了拍草蒲团,情绪有些激动。
“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人精也大声地附和。
“老公,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刚才朦朦胧胧之间,我听见天帝圣君对我说,龙王敖广你也要防一防,你杀了他的孙子,他早已怀恨在心。说不定,他又会弄出一个什么幺蛾子来?扰乱你的阵脚,让你疲于奔命,防不胜防!老公,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老婆,谢谢你善意的提醒。龙王嘛,无非就是利用水来做一点文章。”人精摸了摸后脑勺,像是若有所思。沉吟了半响,他接着又说:“那龙王敖广,会在什么时候下手呢?会不会借这次降雨的机会?来一个水漫金山,把整个傲来国淹成一个泽国,一片汪洋。”
“老公,那你就要小心了,傲来国输不起啊!”妮可忧心忡忡。
“老婆,那朕马上就出去安排,部署,严密监控,能加固的堤防要加固,可以疏浚的河流要疏浚,只有未雨绸缪,才能万无一失。”人精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推开门,大踏步地走了出去,频频回过头来说:“老婆,你就安心养病,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果然,雷停了,风息了,瓢泼般的大雨却没有停止,一连下了三天三夜。下到第三天晚上,仁川河大堤实在是撑不住了,一下被洪水撕开,决出了十几条口子,海水混着河水倒灌了进来,把整个益稼郡都淹成了一片汪洋,老百姓随波逐流,哭声遍地,几成鱼鳖。
皇宫幸亏建在一座高岗上,四面都是深山,才幸免于难。要不然,人精这个傲来国的皇帝,也要跟龙王敖广去做邻居了。是可忍,孰不可忍!龙王敖广也太可恶了,公报私仇,罔顾人命,把天条律令当成了儿戏。他就是死一万次,死一亿次,也难辞其咎。
可人家毕竟是龙王,又不归傲来国管辖,就是淹死了人,也跟人精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人精强自出头,就等于狗拿耗子,没有半点正当的理由。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龙王敖广淹死的,是自己的百姓,是自己的子民。人精就更有义务站出来,匡扶正义。
可正义要怎么才能匡扶呢?人精毕竟是一个凡夫,既不懂避水咒,又不会擒龙功,要想战胜半仙之体的龙王,无异于痴人说梦。气愤归气愤,正义归正义,路见不平,行侠仗义这一句口号,人人都可以喊一喊。但要想真正去实施,那就得具备一个先决条件。
否则,那就是自杀,那就是送死,那就是拿鸡蛋去碰石头。
可人精偏偏就是天生的火爆脾气,一辈子从来就没有认过苁,服过输,哪怕冒犯他的是天王老子,他也可以去掰掉他的一只角。人精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罢休,忍气吞声不是他的风格。拚却一身剐,敢把龙王拉下马。打赤脚的,又什么时候怕过穿鞋的?
主意一定,人精亲自出面,挑选了一批侍卫和御林军将士,组成了一支擒龙小分队,约摸蘑四五十个人左右,都是一等一的壮汉,不怕死的血性男儿。说实话,这一次去擒龙,这一次组建擒龙小分队,就很不靠谱,不知有多少的人,在等着看笑话呢?
可人精把什么都豁出去了,连生死都早己置之度外。男子汉大丈夫,立身处世,有恩报恩,有仇寻仇,生无可恋,死亦无憾,有什么顾虑可言?砍头只当风吹帽,血沃黄沙马革香。人精抱着必死的信念,带着麾下五六十个死士,就要去挑战东海龙王敖广了。
选日不如撞日。
人精根本就没有考虑那么多,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队伍,分乘三只小木船,浩浩荡荡地向东海进发了。风平浪静,海面上平滑如镜,一群又一群的海燕和沙鸥,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不停地在海面上翻飞,盘旋,贴着桅杆,掠过船头,弹丸似地窜进了云霄。
说实话,人精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海景,没有看到过这么迷人的大海。可他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欣赏,他按着剑,迎风卓立在船头,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不停地捜索且巡视着海面。茫茫大海,一碧万顷,又在哪里可以找到?龙王敖广的踪迹。
船行久了,太阳很大,士兵们都有一些疲倦。就在这个时候,大海深处传来了一阵阵轰隆隆地巨响,几乎在一刹那之间,电闪雷鸣,乌云翻滚,大海就像一只被谁惊扰了的怪兽,不安份地骚动了起来。人精站在船头,果断地挥了挥手,吩咐大家刀出鞘箭上弦做好准备。
猛可地,轰隆一声巨响,一条金龙泼喇喇地跃出了水面,贴着海面盘旋了一圈,张牙舞爪地朝人精袭了过来,没有给大家半点喘息的机会。人精一低头,堪堪地躲过了龙爪,可脸颊还是被狂风扫中,火辣辣地有些剧痛。人精拿手一摸,手上全是血,有些惨不忍睹。
小木船在海面上颠簸,大家都有一些东倒西歪,站立不稳。大金龙一击不中,又卷土重来。他绕着几只小木船盘旋了一周,又仰起头一声长啸,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地龙吟,双目如炬,头角峥嵘,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满口白森森的獠牙,穷凶极恶地扑了过来。
人精也火了,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上,一手仗剑,一手抽出了裤腰上的一条裤带。宝剑幻出了满天的雪花,裤腰带抖成了一条灵蛇。怪的是:宝剑虽然锋利无比,却破不了大金龙的鳞甲。而那根毫不起眼的裤腰带,却分了岔,长出了触须和倒钩,织成了一片天罗地网。
大金龙就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十分的恐怖,慌不择路,一下子就撞入了天罗地网,被龙须藤捆了个结结实实。无巧不巧,落在人精的船头上,把船帮砸得粉碎。小木船承载不住,悠悠地晃个不停。人精一声暴喝,举起了手上的宝剑,很凶很凶地朝大金龙砍了下去。
人精手里的宝刀一砍下去,地狱里又会多一具亡魂。自从老大欣成和老二欣明内哄之后,斗了个两败俱伤,你死我活,双双死于非命,地狱里就乱成了一锅粥。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地煞本来以为,自己会捡一条死鱼,当上阎罗王,爬上权力的最高巅峰。
可人算不如天算。
谁知道又从半路上杀出来一个程咬金,原来,老三欣义并不是一个傻子,他都是忍辱负重,装的,目的就是为了皇位,为了保存实力,他的这一招果然灵验,也笑到了最后。可怜的地煞,当初还兴致勃勃,谁知道还是与虎谋皮,给别人做了嫁衣。
地煞几乎悔青了肠子,老三欣义的登基大典,他也懒得去过问了,都全权交给了鬼王钟馗去打理。至于操办得好不好?对于地煞来讲,已经无关紧要了,他也不会完全放在心上。有些讽刺意味的是:忙来忙去,他却从一个关键的核心人物,忙成了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命也,缘也,地煞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踢出了局,不知什么时候才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谁知道百密一疏,登典大典又出了变故。
就在地面塌陷下去的那一个刹那,地煞脑子里灵光一闪,马上迸出了一个不祥的念头。不好,这一定是鬼王钟馗在捣鬼,类似于朱元璋的火烧庆功楼。地煞的心里拔凉拔凉的,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想不到他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地煞毕竟是一个练武之人,武功高强,道行深厚,生死关头也临危不乱。他一把扯住了身旁的两个侍卫,脚尖一点,身子拔地而起,恍如一只展翅的大鹏,扑楞楞地飞出了深坑,平安着陆。而就在这个时候,深坑里传来了一声声的惨叫,让人心中惴惴,毛骨悚然。
地煞抬头看时,只见连主席台都不见了,鬼王钟馗以及刚登基的小皇帝欣义,都已经陷了进去,也不知是死是活?看来,这一次是地煞看走眼了,错怪了鬼王钟馗。他一个读书之人,心肠应该没有那么坏,是地煞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惭愧啊惭愧!
既然灾难已经发生了,就必须止损,把损失降得最小。
地煞虽然惊魂未定,可他还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发号施令,调集了一大队御林军将士,约摸四五千人左右,开始与时间赛跑,掘地抢救。由于场地太小,人多了也施展不开,反而妨碍了救人的进程,四五千御林军将士,已经是可以承载的最大限度了。
抢救现场鬼哭狼嚎,人喊马嘶,乱成了一锅粥。要不是地煞亲自出面指挥,弹压,真不知还要乱到一个什么程度?将士们一筐一筐,一锄一锄,好不容易挖掉了陷下去的泥土,刨出一个很大的坑口来。坑口很大很深,汪满了血水,栽满了毒刺,就像魔鬼饥饿的嘴巴。
站在黑咕隆咚的坑口,地煞有一些魔魔怔怔,虽说自己已经幸免于难,可他想起来都有些后怕?是谁设置了这个深坑?其目的就是要将阎罗国的君臣一网打尽。如果阎罗国的君臣都了了账,谁又是最大的受益者呢?地煞几乎想痛了脑仁,也想不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