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地煞千算万算,可他没有算到,猫妖毕竟有了七千多年的道行,寻常的铁笼子,怎么能够困得住它?半夜时分,它趁人不备,咬断了穿在琵琶骨上的铁链,身子抖了几抖,全身的骨骼都咔咔地响了起来,体型也不断地变细缩小,变成了一只很袖珍的小猫。
乍一看上去,那一只变细缩小了的猫,跟普通的猫毫无二致,温顺,乖巧,有两只天真无邪的眼睛,有一些楚楚可怜。小猫喵呜喵呜地叫了两声,一低头,从笼子的缝隙里钻出来,神不知鬼不觉。连那两个虎视眈眈,守在铁笼子旁边的侍卫也一无所知。
小猫一出了铁笼子,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就不再是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猫了。它身子抖了几抖,张开大嘴,露出了满嘴的獠牙,两只锋利无比的爪子一左一右,快逾闪电地抓了过来。两个侍卫猝不及防,正在睡梦之中,一下子被猫王抓住,哪里还动弹得了?
猫王凶残得很,大嘴一张,就把两个人送入了口中,咯嘣咯嘣地大嚼了起来,可以说是吃人不吐骨头。可能是肚子有些饿了,腹中空虚,猫王吃了两个侍卫不费吹灰之力,有些稀松平常。它舔了舔舌头,咂了咂嘴巴,还有一些意犹未尽的意思,有的话它还可以再吃两个。
看上去,猫王的样子非常滑稽,高高翘起的胡子上,还沾满了血沫以及死人身上的味道,下巴上还一滴一滴地流着鲜血。当然,那不是它的鲜血,而是从两个侍卫身上流出来的。夜很静很深了,隐隐传来了刁斗的声音。一轮明月挂在中天,横看竖看都像是观音的脸。
说实在的,猫王能够侥幸逃脱,凭的也是一时的运气。要怪就只怪地煞心存善念,没有将它就地正法。可不管怎么样,它还是心有余悸,地煞的那根腰带实在是太厉害了。它根本就搞不清楚,那是什么秘密武器?这一辈子它孤陋寡闻,从来就没有见过。
是非之地不敢久留,猫王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对着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满脸的泪水在月光下闪烁。它双臂一振,从肋下伸出了两只翅膀,凌空飞了起来。在溶溶的月色中,它看上去不像是一只妖猫,倒像是一只黑乎乎的蝙蝠,在天空中不停地飞升,且自由自在地翱翔。
夜,深邃得就像一只一张浸满了油的,远处的村郭街巷里,不时传来了狗的叫声。狗的叫声凌乱,急切,丝丝缕缕,就像是某种隐喻,暗含着愤怒的情绪,分了叉,长出了根须,就像是爬满了木屋的青藤,又像是筋连筋绊连绊的丝瓜络,怎么也牵扯不清。
其实,猫王能够成功逃走,地煞是知道的。这也是他心地仁慈、网开一面的结果。关键时刻,地煞还是动了恻隐之情,心里有些不落忍,没有将妖猫就地正法。说起来,妖猫也不容易,人家毕竟有了七千多年的道行,地煞不想让它毁于一旦,留下了一个机会让它自省。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可有的人,被爱和恨烧昏了头脑,根本就不懂得宽容,错把他人的忍让当成了懦弱,猫王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一回到洞府,猫王就大发雷霆,也开了杀戒,把那些临阵逃脱的妖猫们,一个个都骂得狗血淋头,不敢吭声。
有几个大臣嘴巴硬,出言狡辩,籍词反驳,也被猫王当场一掌拍死,毫不留情。
其余的妖猫都吓懵了,一个个都凝神屏息,四脚筛糠,大小便失禁的也不在少数。猫王不禁有些暗暗好笑,这些家伙怎么就这么不禁吓呢?一个个都像脓包。这样也好,无规矩不成方圆,自己如果没有崇高的威信,又怎么能够驾驭这些子民?让猫妖国风调雨顺。
各位有所不知,猫妖国与阎罗国是近邻,国土齿唇相依,只隔着一条不大也不小的河流。河叫忘川河,发源于忘川山脉,而猫妖国就僻处在忘川山之巅。算起来,忘川山脉由数不清的河流和山峦组成,方圆五百多公里,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度了。
如果要追根究底的话,猫妖国和阎罗国还有一些隔阂和宿怨。早些年,地煞还没来的时候,阎罗王为了征服这些异类,不惜大动干戈,双方旗鼓相当,都杀红了眼。这一争一斗,就已经绵延了二百多年,双方没有争出高下,倒把国力耗得十分空虚了,民怨四起。
双方都有实力把对方灭掉,但都没有抓住机会,成为最后的事实。猫妖国的老国王也是点儿背,在一次与阎罗王的厮杀中,身受重伤,命将不保。幸亏从山林里走出来一个老妇,心存善念,把它藏进农舍,侍奉汤药,细心医治,把它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说到这里,聪明的读者都应该很清楚了。
救人的老妇不是别人,而是皇后娘娘和余氏三兄弟的母亲白氏白涂。猫妖国的老国王知恩图报,称白氏白涂为干娘,年年走动,岁岁来朝,就像侍奉自己的老母亲。白氏白涂虽说不久之后就过世了,可那份深恩,却永远的铭记在心,不可或忘。
比起人,动物或许更懂得感恩。
猫妖国的老国王听说傲来国发生了变故,皇后娘娘服毒自尽,余氏三兄弟也被一锅端了,老国王不由得气冲牛斗,怒不可遏,马上变成了一个老乞丐,拄着桑木拐棍,埋伏在地下回城的路上,企图来一个突然袭击,致地煞于死地,报了这血海深仇,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可人算不如天算,老国王志在必得,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一蛾眉刺,扎穿地煞腰上的香囊,弄瞎了自己的眼睛,从而被侍卫们和老百姓活活打死,一命呜呼。老国王一死,猫妖国就炸了锅,小国王就起了倾国之兵,举全民之力,不时地来阎罗国袭扰和挑衅。
地煞不想轻启战端,那样不明也不智,老百姓需要休养生息,阎罗国迭遭变故,再也经不起折腾了。这也是地煞没有赶尽杀绝,网开一面的真正原因。不然,他就不会让猫妖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放虎归山,那也是历代兵家的大忌。
猫妖回到洞府,真是越想越急,越想越气,自己堂堂的一代猫王,有了七千多年的道行,半仙之体,却败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手里,传出去就是一个笑话,也让它颜面尽失,威风扫地。可怎么才能报了这个大仇呢?猫妖苦思冥想,几乎绞尽了脑汁。
那个阎罗国的新国王,叫地煞的什么来着,最让猫妖忌惮的,就是他腰上的那根裤带,自己这一次就栽在它的上面,险儿儿小命不保。猫妖急中生智,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出来一个主意。解铃还需系玲人,只有把这根腰带从他的身上偷走,就再也不用惧怕了。
主意一定,猫妖就开始全力实施了。它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个秀色可餐的美妇,千娇百媚,提着一篮子山珍,在丰都城外按落云头,大摇大摆地混进了大市场。酆都城的大市场熙熙攘攘,卖什么东西的都有,脸上包包垒垒的鬼卒,把大小摊档都占得满满荡荡。
一来二去,由猫妖变成的美妇,就提着一篮子山珍,在市场里转悠了三四天,不仅没有见到一个皇府中的人,而且连门都没有摸着。也难怪,皇府门禁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混进去的。否则,皇府就不叫皇府了,那跟菜园门又有什么区别。
可猫妖也不会放弃,好不容易才想到了这个计策,事情才有了一点点的转机。这么一放弃,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流水,前功尽弃。就是死,它也要死在自己的岗位上,死在进取途中,不偷走地煞的那根腰带,它绝不会罢休,绝不会放弃,也永无出头之日。
没办法,猫妖只能换了一种方式,提着一篮子山珍,在皇府外面转悠,叫卖。它也有自己的目的,希望能引起皇府里的人注意,逮一个机会混进宫去,趁机把腰带偷了出来。可要想从皇宫里偷出一根腰带,而且还系在皇帝的身上,那就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了。
转来转去,转到了第三天,猫妖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出来买菜的管家,看上了猫妖篮子里的山珍。再加上,管家是一个好色的大男人,看见了美丽的少妇,根本就挪不开步子,连眼珠子都直了。也难怪,男人都是这副德性。
有了管家打招呼,在前面带路,猫妖进入王府就轻松多了。门禁虽然多,也只不过是翻看了一下她篮子里的山珍,简简单单地问了几句,就让它进去了。王府很宽很大很豪华,比猫妖居住的洞府漂亮多了,真是让它开了眼界,也见了世面。
王府里没有多少人,地煞带着一班亲信,去督促工匠们修缮皇宫去了。猫妖就是混进了王府,也不可能见到地煞,更遑论偷到他身上的裤腰带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见机行事,猫腰提着篮子,一边走一边想,有些魔魔怔怔。
转过一个急弯,就是王府里的后花园了。
猫妖看见,有很多孩子在林子里玩耍,有的在放风筝,有的在踢毽子,有的在叠罗汉,疯疯癫癫,嘻哈一片。有两个年老的嬤嬤,跟在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女孩后面,跑得气喘嘘嘘,一边跑一边喊:“婉睛公主,我的个小祖宗,你慢点,慢点,小心跌倒!”
蓦地,猫妖听到了公主婉睛这个词儿,脑子里灵光一闪,就像一下子打了鸡血。对呀,偷不到地煞腰上的裤带,把公主劫出去也好啊,也可以做个交易,可以逼勒他拿裤腰带来换,正好可以让他自废武功,乖乖就范。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乎,猫妖放下了篮子,原形毕露,挥舞着两只巨爪,一个箭步朝小女孩冲了过去,露出了满嘴尖利的獠牙。场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都有一些不知所措。特别是那两个嬷嬷,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根本就忘记了抵抗,也没有大声呼喊,像两个傻瓜似的。
苔丝被老叫化带进了天庭,在天街上闲逛,忍不住有些孩子气,在墙壁上乱涂乱画,肆无忌惮地大胆表白。不知怎么的?消息就传到了仙童那里。仙童左右为难。为了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他还是痛下下手,把苔丝轰下了天庭,根本就没讲半点情面。
妾有情,郎无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苔丝心如死灰,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连自己最爱的人都在嫌弃自己,弃之于不顾,就像丢一只穿烂穿臭了的袜子。在一条不知名的河流,苔丝选择了投河自尽。用清澈的河水来濯洗自己,来洗刷自己这一辈子的耻辱。怪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遇人不淑。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人一旦选择了死,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更何况,像苔丝这样的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生存能力就更加堪忧。三两下,苔丝就被波涛卷进了河心,在滔天的白浪中载沉载浮,喝了一肚子的水,像一块大石头似的,咕咚咕咚的沉进了河底,小命不保。
苔丝还没断气,灵魂才刚刚出窃,就有几个索命的鬼卒守在旁边,抖开了一条拘魂的铁链子,涉着水跑了过来。鬼卒们不由分说,就把苔丝拿链子锁住,嘴里骂骂咧咧,推推搡搡地朝枉死城走去,一副凶神恶煞般的样子,把苔丝吓得不轻,双脚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也难怪,地狱里拘走的鬼魂不同,可拘魂的鬼使却没有变,无非还是牛头张仁、马面李虎、羊角赵山、猪脸陈旦。他们依然还是爱占小便宜,敲诈勒索是他们的不传之秘。唯一有变化是:猪脸陈旦也就是地煞,青云直上当上了驸马乃至皇帝,接替他的是卖豆腐的李兴。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牛头张仁、马面李虎、羊角赵山实在是有些不服气,同样是鬼使,地煞皇袍加身做了皇上,而他们却还在原地踏步踏,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可有什么办法呢?人奈命不何?天上掉馅饼,只只都砸在地煞的头上。而砸在他们头上的,却是一块块要命的大石头。
这样一来,牛头张仁、马面李虎、羊角赵山就对升官已经彻底失望,也不再有非份之想。于是乎,他们就把注意力放在捞钱上面。官升不了,还不容许他们找点钱吗?民间里传说的那句谚语: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也许就是这么演变过来的,以讹传讹呗!
当然,牛头张仁、马面李虎、羊角赵山也不是有恃无恐,他们都统一了口径。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上面追究下来,他们就会把敲诈勒索的大帽子,带着猪脸李兴的头上,让他去背这口黑锅。谁叫他是地煞推荐来的人呢?谅朝廷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牛头张仁、马面李虎、羊角赵山拘了苔丝,就像半夜里捡到了一只金元宝,把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个遍,值钱的东西都撸得干干净净。牛头张仁摘了一条项链,马面李虎取了两次耳环,羊角赵山褪了一只镯子,几个人都乐得眉开眼笑,连嘴巴都有些合不拢了。
猪脸李兴什么东西都没有捞到,把一张嘴噘得高高的,几乎可以挂上一只夜壶。这么多日子以来,李兴从一个买豆腐的小贩,进入了公务人员的行列,也成了一个既得利益者。他的胆子也大了,见识也多了,眼界也宽了,胃口大得很,可以说是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
见大家都各有所得,一个个赚得盆满钵溢,猪脸李兴实在是不甘心。他睁大眼睛,围着苔丝转了几圈,看上了她脖子上围着一条丝巾,发梢上缀着的一个蝴蝶结和两根红头绳。猪脸李兴趁人不备,偷偷的把它们解了下来,揣进了自己的口袋,堂而皇之地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