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舒晏有点意外之喜,“我们两个的葡萄园——果然结了葡萄了?”
“嗯嗯。”小默使劲点点头。
“哎呀,你怎么不带上我?俗话说:吃鱼不如打鱼乐。自己种出来的果实自己采摘,那种感觉,要比吃葡萄还要欢喜哩。”
“谁说不是呢。只是这种欢乐被我独享了。因是第一年结果实,结的太少,给你送来了多半,余下的还要给永安长公主和馨博士一点尝尝,毕竟当初是她们帮忙弄到了藤苗。本来这些葡萄是准备为你酿葡萄酒的,可惜用来酿酒实在太少,只能等到明年了。”
“天长地久,也不在于这一时。”
“天长地久,你都打算一直这么过下去吗?”
“要不然怎样?”
“成个家啊。”
“呃?”这个话题太突然,舒晏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准备,“我这样挺好的,成什么家?”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古训,你作为堂堂君子,难道不打算遵守吗?”
“如今之世,人人仰慕浮奢之风。若在汝阴还好些,但是身处洛阳这个膏腴之地,我无父无母又无钱,不单着还能怎么样?”舒晏讪讪地道。
小默把眼斜眸:“少来啦,别以为我不知道。光是去岁,就有三位媒人登门,虽说不是名门望族,也都算得殷实之家,要不要我说一说都是谁个?”
舒晏很惊讶,他不知道小默对此事怎么这么清楚。“的确是有过那么几次的提亲者。”
“可你为什么没有同意?”
“因为,我已经有妻子了啊。”
“啊?”小默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问,“是谁?我怎么没听说?”
“当然是我的亡妻韩芷馨了。”
“喔……”小默长出了一口气,转而一笑,道,“芷馨姊已经死了,况且你们根本没有成亲,甚至连媒妁之言都没有,怎么能算?”
“虽然没有夫妻之名,更没有夫妻之实,可在我心里就是这样认定的,不能因为她撒手而去,就改变初衷。”
“可你……总不能让舒家绝后吧?”小默问完这句话,突然觉得一阵脸红心跳。
果然,这个问题可是个不容忽视的大事。是舒晏一直在回避,却终究要面对的大事。“怎么说呢,借用佛家之言,可能就是缘分还未到吧。”
佛家,缘分。小默突然想起刚才在路上,遇到比玉等三位公子与那个胡僧迦摩笃论道的情景,不禁诧异道:“佛教果然了得,居然都渗透到你这当世名儒身上来了。”
舒晏连连摇头:“我并不信佛,只是借用一下这句话。”
小默将今天在清谈场合的所见所闻向舒晏说了一遍。“你不信佛,可是佛理却偏偏能打动人,连那几位公子都表现出很高的兴致呢。”
“佛家的言论之所以能够打动人心,是因为它的那一套道理,比如因果、轮回、缘孽等等,在人遇到不如意的逆境而苦苦不能自拔的时候,能够给人一种心理安慰。不过,这也正是它的弊端所在——遇到困难,不是教人迎难而上,而是认为这是因果所关,进而消极颓萎。这一点上,与玄学者们的‘无为’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处。正因如此,焉能不受到这些谈玄公子们的喜欢呢?”
舒晏说话,总是站在一个更高的层次上,小默当然不想虑及那个层次,“那些大道理我也不想讲,我只想说,你不考虑你的缘分几时到?或者是以后到底如何?”
“其实……”舒晏顿了一顿,“我现在这样孑然一身,在面对你的时候,才更觉得心安一些。”
“面对我?这是什么意思?”小默带着一丝期许和不安。
“你当初是因为我的缘故,而净身做了宦官。你已经身残,不能娶妻生育。这在我的心里,一直觉得惴惴不安,而我如今的这种孑然一身,在面对你的时候反倒觉得安慰好多。”
……小默没有笑出来,反而觉得很感动:“可能,也许会有一天,我们可以共同改变这种状态。”
“呵呵,当初你不计后果的一个决定,现在后悔哪还来得及?我知道你是想劝导我,可是我觉得现在很满足了——在心底里有了一个心爱的妻子,在现实中又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