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枭首的杆子上被南师彩带走,已过了两天。
朝阳透进竹屋,南师彩用小勺舀起粥汤,送进桌上的王禹口中。
虽然不知道只剩一个头还需不需要进食,但为了保险,王禹还是让南师彩喂粥给他。
喂粥的时候,南师彩眯起眼睛,迅速观察了一下王禹的嘴巴里的状态,当她瞥见王禹口中若隐若现的漩涡,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王禹把菜粥小心咽下,心里面在思考自己现在到底是人是鬼。
临近脖颈的断面已经被一层肉色的茧给覆盖了,只剩一个头,还能呼吸、进食,绝对不正常,王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怕,但这也成为了王禹面对那些复仇对象的底气——只剩一个头还活着,是天都站在我这一边啊。
用过早饭,南师彩开始教授王禹有关天罡与地煞的变化之术。
纵观王禹之前的人生,他个人是很满意的,虽然被养在外宅,但吃穿用度都供应不绝,就算父亲在他十二岁那年去世后,王家也没有克扣他半点的待遇,王家整体上对他不算亲昵,也不算无情。
所以,在学习周术一事上,他所有的毅力在学好基本功以后就耗尽了,唉,摸鱼一时爽,一直摸鱼一直爽,直到全家上刑场。
现在,不得不亡羊补牢。
阳光温暖着王禹的后脑勺,南师彩捧着本破旧的《罡煞》,给他讲授变化之道。
“王君,你现在只剩一个神京,有个好处,那就是需要照顾的经络少了,很容易就能让炁灌注全身。”
“南师姑娘,我少了心门与灵釜,复杂的变化学不了吧?”
闻言,南师彩满意地点点头,“你已经初步明白心门和灵釜的作用了,理解的很快。”
“还是姑娘说的易懂,一些所谓的高人,就喜欢故弄玄虚。”
王禹笑了笑,他发现南师彩口中的周术,要比他从前接触过的所有师傅都要易懂,不是南师彩的实力强于他们,而是南师彩能够将深奥的东西通俗化。
神京就是念之所出,号令元炁、周术之君主,是人之周天的主宰;心门是波动之发端,驱动炁流之将领,周术施展速度与炁流的到位速度赖于心门;灵釜是兵营,是含炁量最大的元池,也是调和炁之性质的“锅釜”。
南师彩是这么解释“元池三部”的,但王禹的师傅之前讲了一个月,王禹还云里雾里的,可没现在这么清楚。
王禹总结道:“神京决定施什么术,心门决定响应速度,灵釜决定炁是否合适。”
南师彩双手轻拍,“大善!”
然后她冲王禹扬了扬手中打开的《罡煞》,“此书残缺不全,但我已经亲身实践过,进行了补足,起码有四成的内容不会让人走火入魔,而且……”
她笑着挺了挺胸,“我对速成很有自信!”
“呃,总感觉不靠谱。”
南师彩打断道:“实践出真知!”
王禹立马表示同意,心道:虽然她身上疑点重重……但好像是真心教我,可学习很烦诶。
一遇到学习,王禹就想要神游,他随即又担心起养在自宅的猫怎么样了,王家被一锅端,它要么身死,要么也沦为野猫了吧,能不能吃好喝好啊。
历史上,前虞朝在抄逆犯之家的时候,连府内的老鼠都要剐了的……
一念及此,王禹脸上浮现愠色,他对仇人主要矛头并不全归咎于王家子弟的死,而是想到父亲的坟会被破坏殆尽、自己的血肉被分食、自宅的那只猫安危难测,他的报仇之火就愈演愈烈!
“姑娘,继续,时不我待。”
学了周术,还要讨教天下大势,王禹希望从中找出报仇的助力,以前沉迷于吃喝玩乐、歌乐斗蛐,对天下列国知之甚少。
这方面,南师彩在简陋的地图上,给王禹分析的头头是道。
曾一统天下的虞朝崩解至今已过了四百余年,早早的离开了瑞留城,退回了龙兴之地,而后虞朝的瑞留城成了晋国的国都。
如今列国纷争,称雄者就数晋、齐两国以及大陆东北崛起的魏国。
除了赵国尚有一点进取的本钱外,其余小国皆勉强自保。
断云山脉将大陆切为东西两段,晋在山西,齐在山东,赵也在断云山脉之东。
谁是赵国之患,王禹只关心这一点。
“目前对赵国有想法的只有齐国,齐国在赵国之北,是邻居,但想法归想法,齐国内有强藩,外有魏国,没有灭赵的气力。”
王禹很失望……只能走刺客之路了么?
南师彩告诉王禹,现在他在云端山脉西侧的山林中,附近人烟稀少,她在这里待了一年多了,都没见着什么人,很安全,而且,离三关之地很近。
三关,就是虞朝的龙兴之地,姚家以三关大地为基,一统天下,曾经,三关曾在虞皇迁都瑞留城之前被统称为京畿。
王禹问道:“也就是说,咱们离虞朝帝陵很近咯?”
南师彩点了点头,说:“没记错的话,那东西就在虞朝那个废君的陵墓里。”
说了半天,她也累了,伸个懒腰,她躺在软塌上,闭上眼睛,延展身体,想休息一下。
王禹的瞳孔缩了缩,愈发觉得这个叫南师彩的少女很奇怪,对周术的见解直指本质,拥有《罡煞》这种稀世功法,什么条件没有就同意教给自己,还对天下大势有一定了解……
她到底是什么人?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调整呼吸,凝聚心神,王禹凝视休息中的少女,动用了感识之法。
运炁与感识,为周师的两大基本功,感识就是用炁连通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强化这六识,更明晰地感知世界与他人,周师的战斗中,感识有时候比周术本身还要命。
王禹双眼微微亮起,他开始探究南师彩的虚实,起码也要掌握其元池的深浅,以防将来拔刀相向时手足无措。
趁她眯一会儿的间隙,探究仔细些,这个时候,她的意识难以察觉。
桌上的王禹俯视躺下的南师彩,目光凝聚。
柔和的春阳映照在少女的身上,浅白色的上襦与杏黄色的襦裙被翠色的系带系住,却不显得紧绷,反而和少女现在的睡颜一样怡然自得。
怡然的好像屋中整片天地与光华都轻柔了,无情的时间也被钝化,一切都变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