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有些发凉的被子,余炼起身整理起了衣装。 随手从床边的衣柜中挑出一套贴身的短衫,从墙角的水缸中舀出一瓢新鲜的泉水。感受着口腔中传来的阵阵寒气,余炼感到大脑变得格外清晰。 拿起清理牙齿的药膏,将草药和滑石粉混合调制的药膏涂在牙齿上,余炼一边漱口一边绕开屋子里的杂物向外走去。 他的木屋像是典当行的杂物仓库,某种魂兽的头骨,几张纯黑色的皮毛,一个人头大小的蓝色花瓶,几本没有封皮的旧书……种种风格不同的东西交错地堆在一起。虽然值钱的战利品不少,但整体上却根本找不到任何能统一的风格。 余炼曾经收拾过几次,但是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变化,就没有了整理的心思。 清晨的寨子已经开始变得熙熙攘攘起来,一群人围着老黄的摊子买着新鲜出炉的大饼。 “我的多加肥肉,瘦的掉渣不解馋。” “老黄,给我的多刷点酱,你家的饼不咸点没法吃。” “老黄,手抖什么抖,是不是昨天晚上睡老婆睡大劲了!” 一堆恶匪自然不会有什么礼貌,他们咋咋呼呼地聚拢在一起就不知不觉地开始将话题向下三路引,当然能在寨子里摆摊的摊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开始不住地叫骂回去,舌战群英,丝毫不落下风。 “给我来一个,四肥六瘦,多加辣椒,饼皮嫩一点。” 从随身的钱袋中取出三个铜魂币递过去。一时间,整个人群都安静下来了。 本来骂的起劲的老黄也沉默了,一时间,整个人群中只剩下刀子剁在案板上的闷响在回荡。 在山寨中,二当家余炼一直被认为是一个不好接近的人。他从来不睡花柳街的女人,也很少喝酒,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喝醉过,他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像一个恶匪。 据说大当家曾经劝过酒也被拒绝,弄得两个人之间很不愉快。不过听说两个人私下里斗过一次酒后,大当家就发话说,之后的宴会再也不要给二当家劝酒了。 恶匪们纷纷猜测是因为余炼酒德不好,喝醉了之后撒了酒疯。在加上余炼在他们眼中本身就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大当家是为了不闹出什么乱子才特意这么说的。 没有理会众人那略显怪诞的眼光,余炼接过刚出锅的饼子,不顾热气,直接塞进嘴里咬了满满一大口。感受着辛辣的肉汁在烤得起酥的饼皮中爆裂开来的美味,余炼感觉一晚上睡眠的疲劳都消散了。 “一个饼子就卖三个铜魂币,你不是赚死了吗?” 看着转身离去的余炼,惊得瞪圆了眼的老黄才明白余炼是在和他打趣。 见了鬼了,这个活阎王怎么会和自己打趣呢?要知道凡是余炼出手就没有流过活口啊,就算是尸体也会被削的血肉模糊,面目全非。难道又是刘贵那个混蛋给自己招了什么麻烦吗! “老黄!发什么愣,饼快糊了!” 一句话把老黄叫的回了魂,立刻又开始了和恶匪们的互骂,至于刚才那句打趣带来的诡异感,已经被他撕吧碎了垫进了胸前的炉火中。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恶匪不布置产业,又大多数无牵无挂,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他们的钱真得很好赚。 在山上,餐饮没有百分之三百的毛利就算是慈善人家。想他老黄冒了通贼被株连的风险在恶匪之家买吃食,怎么会被区区一句话吓退呢? 三两口将巴掌大的夹肉饼吞下了肚,余炼开始在寨子里四处闲逛起来。 大当家已经发了话让他避避风头,自然不会有人打搅他。 看着恶匪们清点着收货,来回奔波准备着丰年祭,余炼这个大闲人有些嫌弃自己了。不是当官的人,当面看着一群人在自己面前忙来忙去而不觉得羞愧是需要一种凉薄的天赋的。 感觉心里不爽利的余炼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寨子里游荡,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昨晚的木屋旁。 之见此时的木屋竟然挂上了艳红的灯笼,昨天晚上那几个唯唯诺诺的小女人正在挤在一起在窗户上挂上几个用红绳编织出来的装饰绳结。 余炼的到来把几个女人吓得魂不附体。她们像受凉的鹌鹑一样挤在一起,强压着恐惧的表情不显露在脸上,防止刺激到这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恶魔。 在一阵无声地较量后,体型最大的女人成功地将其她女孩子挤到了自己的身后。 这个被迫领头的女人含恨看了眼自己胸前这对大大的面口袋。极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站了出来。这到不是什么英雄主义的情绪在作怪,而是一种心冷的自甘认命。 有人夺走她初夜时,她尝试过拒绝,尝试过逃避,但这一切的努力最后只是化作了几声痛苦的哀嚎。作为一个妓女,她必须主动一点,被动不会得到垂怜,只会更进一步激发恩客的兽欲。 她努力止住颤抖,弯曲发软的双腿做了个万福,极尽卑微地谄媚道: “奴婢该死,不小心冲撞了二当家,敢问二当家来这有什么事吗。可是看上了那位姐妹?” 用尽全力将最后一个字从肺里吐了出来,“白面口袋”还是认命式地咪上了眼睛,她觉得是自己的喉咙而不是自己的大脑控制自己的嘴巴说出这句话的! 当妓子被所有人轻贱时,她们自己也会轻贱自己,她可不认为自己的身体和容貌值得眼前这个男人去睡她们!在她在这木房子上工的几年中,每当恩客风雨过后,在她身上吹牛侃山时,她的脑子都会特别清醒。在她的印象中,他们开过大当家的玩笑,也开过自己爹娘的玩笑,却从没有人开过二当家的玩笑! 不睡妓子的男人如果不去睡鸭子,那一定是个自命清高的人。 当一个男人想证明自己的清高时,他周围的女人就会遭殃——将军喜欢把美妾用盐渍透了做军粮,皇帝喜欢给睡烦了的女人三尺白绫,就算是最清贵的官员也喜欢选个女儿活活饿死…… 自己竟然说这个凶名在外的男人去看上一个朱唇待人尝的妓女!这是亵渎! 在沉默中,她感受到一种粘稠的死亡气息正在向她逼近而来,那种如同陈年油脂一样的死亡气息缓慢地淹没她带着淤青的双腿,蔓延过她那双带来艳名的白面口袋,死死地堵住那双被男人舔烂的双唇。 一个个恩客的幻象在她的眼前浮现,夺走她初夜的、让她认命的、害她怀孕又帮她流产的…… 白面口袋不免苦笑起来,开始自怨自艾起来——“哪怕是到了这种临死的时候,自己这一辈子也没遇到一个话本中存在过的男人!” 她不怕了!她认命了…… “昨天那个女人死了吗?” 一句话让本来停止颤栗的女人兴奋地颤栗起来,本来笼罩在白面口袋口鼻处的死亡感被拉开了一条裂隙——这个人和自己说话了,他不想杀自己! 难逃一死带来的的勇气在活下去的可能面前像见了太阳的积雪一样直接消散了个干净:“大人,她还活着,就是身上的伤已经救不回来了,估计也就是是这两天的事。” 余炼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那个总会带来麻烦的女人竟然还活着,明明昨天晚上还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现在他对那个添麻烦的女人起了兴致,甩下一句话让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后便转身离开 “就是这两天的事?呵,那还真是让人期待……” 强忍着小腹处的胀痛感,直到余炼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白面口袋立刻瘫软在地上,浑身的每个毛孔都在疯狂地向外泵出液体,几次呼吸之间就打湿了浑身的衣物,整个人因为脱水弓得如同刚刚被从锅子中捞出来的大虾。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给她嘴里灌了点酸浆,才让她避免被活活吓死的结局。 白面口袋一清醒,一群人就自动地将她围在了中间,面对飞来横祸,他们需要一个大难不死的吉祥物来做决定。 白面口袋知道,哪怕是赶驴上树,自己也得定个调子了。 她单手扶额,咬牙切齿道: “什么也别说了,那个祸害引起了那位爷的注意,咱们姐妹们算是遭了一场池鱼之灾。” “大姐,那怎么办啊?她都已经油尽灯枯了,就算拿来药她也吃不下呀……” “是啊!大姐,她现在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了,二当家要是让她活,她要是死了,二当家会不会迁怒我们啊……” “对呀,大姐,我们到底怎么办啊!” 一群惊慌失措的女人不会比一群鸭子安静到哪里去,被吵得脑仁发疼的白面口袋苦笑着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 “都别吵了,以二当家的脾气,说不定只是一时兴起,想看看那个祸害有多命硬呢!咱们姐妹也别多想,一杯温水还是短不了她的。 要是二当家真要咱们救活她,咱们姐妹们也只好地下在见了……” 瘫软在地上的白面口袋眼角上挤出了几点泪花,一时间周围这些苦命的女人也流泪了一片。 就在几个女人哭成一片时,一阵柔媚地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她们的自怨自艾: “姐妹们,来客了……” 在小木屋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白日宣淫时,将老黄也卸了招牌准备收摊。 一个鬼鬼祟祟地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那口大炉子的旁边,一招猴子捞月就把在炉子里温着的肉饼掏了出来,在清冷的晨风中甩了几下便直接塞进了嘴里,来人正是奔波了一天,水米未进的刘贵。 几口将饼咽下,刘贵递过几个铜魂币,向给他留饭的老黄道谢道:“谢了老黄,你要是不帮我留饭我可就没得吃了。” “不用谢我,你被打死的时候别把我连累了就好。”老黄没有像之前一样恶声恶气,而是直接收了摊子向自己的屋子走过去。 不论是正道还是邪道,一个钉子总是容易埃锤的,何况是一个看上去就欠锤的陈年老钉子呢? 刘贵心里门清,在这山寨里没人想杀自己这种陈年老贼,但是想锤自己的人可以绕着整个寨子盘上三圈。要是自己混入人群抢饭,抽冷子给自己一拳头的人能把他打成肉饼。 还好他和老黄的关系不错,在自己分了他一整张上好的灰狼皮给他儿子当褥子后两人之间也算是睦邻友好…… 当然,听着老黄打那个喜欢惹祸的半大小子对百无聊赖的刘贵来说,也是一件乐事,就比如: “臭小子,我让你去拔草喂兔子,你特么地拔得都是些什么!” “我怎么了,我天不亮就出去拔草了!” “你特么还感顶嘴了!?你看看,一把草里一半都是蓝银草,这破东西兔子都不吃,你拔这东西都有理了!” “这东西满草丛都是,我能有什么办法?” “还学会顶嘴了?看我不抽死你!” …… 刘贵听着墙根,满意地窝进了自己地兔皮褥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