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努离开后乔琳继续投入自己的工作,《四姐妹》后期的一部分拍摄需要回到美国的马萨诸塞州取景,乔琳也跟着剧组一起去了。 不过早在剧组制定拍摄日程之前,乔琳就已经利用制作人的权力为自己安排出了四天空闲,好让她有时间兑现一个承诺。 4月8日,在纽约市第42街西555号的签名剧院的后门,乔琳见到了自己长久不曾见面的前夫兼朋友爱德华·诺顿,他将在今晚首演的爱德华·阿尔比剧作《碎片》中出演自己的第一个正式角色。 “hi,乔,你来了!”诺顿虽然知道乔琳允诺了他会来,但还是很担心她会因为忙碌的日程爽约。 乔琳走上前主动拥抱了他,交换了一个吻面礼后说:“我当然会来,我们说好了不是吗?” 因为诺顿还要准备,所以两个人草草地寒暄了两句就各自分开,乔琳最后说:“祝你今晚演出成功,埃迪。” 阿尔比的剧作《碎片》继承了阿尔比一贯的话痨风格,几乎全部都由对话构成。台上四男四女八位演员围坐成一圈,就像参加互助会那样,每个人都讲了几句俏皮的谚语,什么“三个人也能保守秘密,除非其中两个已经死掉”之类的话。由这些谚语开始,引出八个人身上各自的故事。这些故事之间没有发生顺序,也没有关联,就像剧名所说的那样,都是他们的人生碎片。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个非常简单的作品,因为所有故事和所有人物之间几乎没有特别明显的联系,甚至无法组成一种明显的情感基调,观众也很难解释自己到底在其中看到了什么。这体验有点像是落进了剧作家本人的灵感笔记,在随风翻动的随意故事中不断穿梭;又有点像是你坐到一个音乐酒吧的吧台前,遇到完全的陌生人,听到他们讲了一个个无关又随性的故事。 要乔琳来说,《碎片》台上表演的八个演员不像是在讲剧本里的故事,就像是在分享自己的经历。埃迪扮演了一个有点嫉世愤俗和尖刻的年轻人,后来又讲述了一个有点过于黑暗的双性恋暗示的故事。乔琳看到这部分的时候觉得这故事仍然是阿尔比的风格,也包含了对他本人经历的部分映射,就像作者总是会把自己生命的一切拆解成碎片再融入作品,在此基础上进行改造和虚构。 看完全场后,乔琳只觉得这剧一定又是评价两极分化的那种作品,有点像阿尔比以前的《三个高个子女人》,但是语言更讥讽,对话的对抗性却没有那么激烈。 演出结束后,按照百老汇的传统,乔琳到后台给诺顿送了花,还手写了一张祝贺卡片“致我永远最爱的演员,我一直都知道他是最棒的那个”放在花束里。 她现在的心情有点像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孩子登上学校舞台的新手家长。这个比喻虽然有点怪,但是却很真实,她一直知道诺顿对演员这份事业有多认真,而现在希望的曙光刚刚照亮了他的前路。 诺顿为她引荐了在场的其他演员和她一直都很喜欢的爱德华·阿尔比。乔琳像追星成功一样请阿尔比在她带来的《谁害怕弗吉尼亚·伍尔夫》剧本上签名。 当晚乔琳没有参与诺顿的演员聚会,第二天两个人约了午餐时见面。他们没找什么特别华丽的餐厅,就像老朋友见面一样找了个附近乔琳喜欢的中餐厅。 乔琳按照自己的喜好点了麻婆豆腐、西蓝花炒牛肉和橘子鸡。她点菜的劲儿让诺顿回忆起他们在日本时的日子,每次乔琳对自己想吃什么都很笃定,而且从来不在乎热量和糖分,现在想想那段日子居然也已经过去两年半了。 乔琳一边点菜一边在内心吐槽,她一直很喜欢尝试各国饮食,可她听自己的华裔同学说日本的中华料理是非常典型的日式中餐,因为日本人大多不太能吃辣,所以连麻婆豆腐都做得偏甜口。而等她回到美国后,美式中餐就是另一个故事了。虽然麻婆豆腐不再那么甜了,但是橘子鸡这种“美式异端”是每个中餐馆都绕不过的故事。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可能真的美国血统比较多,居然也开始迷上这种甜口鸡肉了。 至于西蓝花炒牛肉,哪个美式中餐馆没有这道菜?不过如果这菜不难吃的话,这家餐馆一般不会太差。 等乔琳点好菜抬起头,她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居然没有给埃迪留下点自己菜的空间。如果是跟其他朋友一起吃饭,她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她只是习惯了他们两外出吃中餐时自己做主。一种微弱的伤感情绪浮上了乔琳的心头。 “埃迪,你还需要什么吗?”她不好意思地问道。 “没什么了,你点的就很好。”诺顿微笑着正看着她,知道她又是像过去一样了。 乔琳调皮地朝他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然后点头向侍者示意自己点好菜了。 “再次恭喜你的演出!真的很棒。” “谢谢你的花束,我的同事们都嫉妒我能有那么漂亮的祝贺花束了呢。”诺顿开玩笑地说。 “他们应该嫉妒,”乔琳假装骄傲地点点头说,“毕竟这是来自像我这样的美人的花束,我可花了整整15分钟决定是要用紫色的秘鲁百合还是橙色的亚洲百合呢!”说完她自己倒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起来。 诺顿也配合她假装赞同似的点了点头,“所以你最后选了香槟色的玫瑰。” 乔琳笑起来,“还有蓝色的飞燕草呢。花店的姑娘都被我的选择困难症折磨疯了。” “你还记得有一次你实在没法决定到底是要用白色绣球还是粉色万代兰做装饰花球的那次吗?” 诺顿说的是他们还在日本的时候,乔琳想在商店买点装饰品放在他们的餐桌上,结果花了整整二十分钟决定要用哪种花。诺顿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犹豫不决的姑娘敢跟她才认识的男人私奔结婚。 乔琳显然记得,“我还记得当时那个服务员都快被我烦死了,因为总是在拿去结账前反悔。选花的问题对我来说真的很棘手!挑支股票都比这简单!”乔琳一边抱怨,一边随手拿起桌子上店家赠送的幸运饼干。 诺顿一挑眉嘲笑她说:“那是因为你有点贪心,你总是想把所有美丽都占有,可你只有一支花瓶。” 乔琳有点不服地耸了耸肩,嘟起嘴,随手掰开了幸运饼干,然后她兴奋地向诺顿展示了里面的签语,上面写着“有耐心的人总能得到他们所期望的”。 “看!幸运饼干之灵说了,我会得到我期望的,我很有耐心。”乔琳双手举着纸条在诺顿面前晃来晃去,向他炫耀自己的胜利。 诺顿被她这骄傲的小表情逗乐了,点点头,表示认输,承认乔琳已经被幸运之灵关照了。 他没给乔琳看自己的幸运饼干纸条,上面写着“你的一生挚爱近在眼前”。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把纸条塞进口袋里,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不需要幸运之灵的提点了。 乔琳以为诺顿没有开自己的幸运饼干,就为诺顿从篮子随手拿了一个,示意他现在打开。诺顿只好按照她的示意照做,结果纸条上写着“在梦想和爱情中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许你(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乔琳欣赏过后点点头,表示还不错。诺顿看了后,却觉得这就像是一个预兆,他应该做自己一直在想的那件事。 这时候刚好上菜了,两个就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乔琳讲了讲自己的工作,无意间说了自己跟基努在一起的消息。诺顿有点惊讶,却也没怎么受打击,至少是一个自己已经知道在那名单上的人,而不是什么新的竞争者。 食物尝起来不错,两个人聊得也很开心。 当聊天接近尾声时,诺顿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支票递给乔琳。 乔琳有点惊讶地接过,“这是什么?” “我的第一张演员薪水支票,138美元,不算太多,有点纪念意义。我希望你能拿着它。”诺顿微笑着看着她说。 乔琳看着他的双眼,非常惊讶地说:“真的吗?这对你来说很有意义。” “当我拿到它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取现,而是我们当初那次吵架,我们从来没有真的聊过这件事,可我总是觉得伤心,因为我当时没有把事情处理好,我应该告诉你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想回纽约,我想成为一名演员,我从来都没说过。我想把它送给你,就像一句道歉。” 乔琳几乎没等他把话说完,眼圈就已经红了,她掩饰般低下头,好让旁人看不清自己的眼泪。 停顿了几秒后,乔琳抬头看着诺顿说:“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当时都还太年轻,一件有个错误开局的事又如何有个好结局呢?” 诺顿微笑了一下,“可是,乔,我从来都不后悔这件事发生过。我始终都爱着你,即使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乔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能理解他说的不后悔,她自己也不后悔,可她已经走入了新的感情关系,并不愿重蹈覆辙。 诺顿看出了她的为难,轻笑了一下,“别紧张,乔,我爱你,并不代表我们就要在一起。之前我们就已经聊过这件事了不是吗?我只是想说,我们也许都不能再真的回到对方的生活里,可对我来说你代表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我不想让我们过去的故事变成完全的悔恨和遗憾,假装我们曾经的分歧不存在,假装我们没有搞砸。” 他伸手握住乔琳的手,“乔,我很抱歉我们之间没能成功,对不起。” 乔琳听到这里,眼泪已经抑制不住,她不想吸引旁边食客的注意,只是默默地流泪。她想说这不怪你,她还想说对不起,可她一个词都说不出来。 诺顿继续微笑着说:“也许我会遇上什么新的人,也许我会继续恋爱,也许我会有很多新的冒险,也许我会花很多时间忘记你,乔,别担心我。” 乔琳突然有种恐慌感,觉得自己是真的要失去他了。 “你是不是准备再也不接我的电话了?” 诺顿被她这问话逗笑了,他把纸巾递给她,却不亲手给她擦眼泪,“不,你要知道我永远都是那个你需要时就会出现的人。只是我不能再靠近你,因为我不想继续这种爱你又不爱你的生活了。” 乔琳接过纸巾,擦掉眼泪,抽噎地说:“你知道你这话很矛盾吧?我可是为了你才来纽约的,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你以后不想再见我了。” “我知道。对不起,乔,我只是再次见到你以后才发现我真的好像不能忍受这种生活了,我累了。” “所以你不会再接我电话了?” “不,除非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舞台或者浴室。” “你不会再给我写信了?” “不,我会写,只是写得少些。你知道现在有种东西叫电子邮件吧。” 听到这句话,乔琳气得在他脚上踩了一脚。诺顿假装被她踩得很痛,叫了一声。 乔琳有点心虚,可还是假装气势汹汹地问他:“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诺顿有点无奈地说:“我就乖乖做你的前夫不好吗?就是普通朋友那种。” 乔琳有点诧异地扬起眉毛:“难道你现在不是吗?” 诺顿几乎被她气个倒仰,“你确定吗?” 乔琳有点心虚,用不确定的语气说:“确定?” “我真是被你打败了,”诺顿反而笑起来,“乔啊乔,你真是独一无二。” “我知道,”乔琳停顿了一下,“对不起,埃迪,我其实知道你的意思,我又不是傻瓜,我只是不太适应你说要离开的感觉,我是不是很自私?” 诺顿心想你要是非常大度地点头,那我才是真的要哭呢。他摇了摇头,继续拉着乔琳的手说:“我知道你也不会习惯,我们会习惯的。” “也许吧。”乔琳有点惆怅地说。她又回握诺顿的手,“你发誓你不会真的离开我?” 诺顿有点无奈地说:“我保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用一个朋友的方式。” 乔琳点点头,最后说:“好吧,看来这就是我们的分手费了。”她小心地把那张薪水支票收起来。 诺顿对她这个说法感到有点无奈,却又无可奈何。 乔琳看他露出那种谴责的表情,笑起来,“我在开玩笑,我会好好地把它收藏起来的。” 诺顿无奈地摇摇头,保持了沉默。 最后他们分别的时候,诺顿在乔琳额头上留下了一个轻轻的吻,他们都知道这可能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近似于吻的接触了。尽管诺顿声称自己永远不会背离乔琳,但是乔琳知道事已至此,很多事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掩耳盗铃了。 她也得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像个成年人。她微笑地向诺顿道了别,然后坚决地走开了,没有回头。 诺顿看着她走开的背影,知道自己是兵行险招,可他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再这样假装下去,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要么乔琳和他能够重新开始,要么他们就真的只做朋友,让他自己死了这条心。 这可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他妹妹茉莉说这想法傻得不行,可他别无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