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到皇宫附近,为避免惊动巡逻的锦衣卫,两人下马步行,急速赶往宫门口。 待到正门时,朱瞻基瞳孔不禁一缩,脸色大变:“真出事了!” 此时的宫门,竟然是敞开着的,一队锦衣卫火急火燎地往外冲。 还不到四更天,这个时间段,宫门是万万不会开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天塌了。 “快进宫!” 这次不用李青说,朱瞻基就先急吼吼地喊了句,拔腿冲去。 李青不比他慢,甚至把他都甩到了身后,刚赶到宫门口,又遇到一群小太监急吼吼地冲出来。 “发生了何事?”李青声音颤抖。 “啊?你是……永青侯?”小李子认出李青,“您怎么回来啦?” “发生了何事?”李青又问,急得都要杀人了。 小李子回过神,带着哭腔道:“皇上……只在朝夕之间了,急传六部、内阁,托孤。” “什么?!” 后追上来的朱瞻基闻言,瞳孔地震:“父皇病危了?” “皇上在哪儿?”李青语气微颤。 小李子见李青要杀人,当下也省去了给朱瞻基见礼,直接道,“在乾清宫。” 李青拔腿就冲,朱瞻基紧随其后。 …… 乾清宫。 小胖面色煞白,连嘴唇都是白的,气息微弱,命如悬丝,皇后张氏跪坐在床榻前,不停抹着泪。 “皇上,瞻基还没回来呢,你可得坚持住啊。” 小胖不说话,他正在强提着一口气,生怕这口气散了,再也说不了话。 他满脸的汗,肥胖的身子微微打着哆嗦,眼中满是焦急,遗憾…… 他明白,他是等不到儿子和李青了。 甚至,六部、内阁来的慢点儿,他可能都等不到。 他颤抖地抬起手,指了指对面的小柜子。 张氏怔了怔,旋即会意,起身走了过去。 打开柜子,一个长条形的匣子呈现在眼前,张氏手指颤抖,她明白里面装的是什么。 ——遗诏! “皇上,要打开……” “皇上!” 一道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张氏的话。 下一刻,李青匆匆赶至近前。 “父皇。” 又是一声焦急呼唤,朱瞻基也冲了进来。 先后两个心中最重要的人出现,让小胖有了一丝力气,他挣扎着想说话,李青抢先一步:“先别说话。” 李青探向他的手腕,片刻后,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问题比他想的要严重的多得多,这次并非太医无能,小胖真到了大限。 “别怕,有我。”李青轻声安慰,体内真气疯狂输入。 小胖的面色开始有了变化,身体也不再颤抖,脸上的痛苦渐渐消失,嘴唇也有了丝血色。 “会好的。”李青一边渡入真气,一边安抚,“都会好起来的。” 小胖艰难点头,神色逐渐放松。 “我要银针。”李青回头道。 张氏朝一旁侍候着的太医叫道:“有针灸用的银针吗?” 一太医忙打开药箱,呈上针盒。 李青打开针盒,简单消了下毒,一针扎向关元,一针扎向气海。 只扎了两针,李青便停了下来,一边轻轻捻动银针,一边观察着小胖的神色变化。 小胖本来犹如一个随时要爆炸的气球,但随着真气的疯狂输入,以及银针捻动,渐渐的平和下来。 两刻钟后,小胖脸上终于有了血色,神情不再痛苦。 “青……”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李青嗓音温淳,“我会好好守着的,别说话,放宽心。” 小胖挤出一丝笑,紧张的心放松下来,人也睡了过去。 李青给朱瞻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小声道:“都散了,散了……” 御医、太监无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朱瞻基怕打扰李青诊治,便拉着母后退出内殿。 来到外殿,他才急不可耐的问道:“母后,父皇为何会这样?” 张氏恨道:“都是那群混账,你父皇下诏,官员、勋贵、藩王不得参与海上贸易,他们一个个跟踩了尾巴似的,跳的比谁都高,合起伙来欺负你父皇; 你父皇本就劳累,这群人闹起来又不干活,他就更累了,言官也不安分……对了,尤其是那个李时勉!” 她咬碎了牙:“你父皇会这样,都是他气的,瞻基,你一定不能放过他。” “李时勉……”朱瞻基眼睛微眯,冷冷道:“他人呢?” “被你父皇关进昭狱了。”张氏道。 朱瞻基点点头,杀气腾腾道:“天王老子也留不住他!” 突然瞧见母后手里拿着的匣子,朱瞻基问:“这是什么?” 张氏神色悲伤,“你父皇留的遗诏,刚取出来你就回来了。” 见没外人,张氏递给朱瞻基,“儿子,你先看看,要是有不合理处……” 在朱瞻基灼灼的目光中,张氏改口道:“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朱瞻基接过匣子打开,张氏也想瞅瞅,但刚一靠近,朱瞻基就合了起来,意思不言而喻。 张氏气苦:你娘也防? “我不看,你看吧。”张氏退后两步,满脸受伤。 朱瞻基这才重新打开匣子,展开遗诏看了起来,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不理解、难以置信、甚至是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脸色难看无比。 “儿子,遗诏到底写了什么呀?”张氏好奇道。 朱瞻基不答,合上诏书放回匣子里,又拿起一封名单。 这一看,脸色又是一变,连带着,看向张氏的目光也变了。 “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张氏看着儿子那怀疑、猜忌的目光,心中更是忐忑,同时也有无限委屈和愤怒。 生他,养他,结果儿子竟这么待她,这让她一个做母亲的如何能不愤怒。 “你父皇到底说了什么?”张氏声音颤抖,是气的。 朱瞻基合上匣子,语气冷淡:“请母后先回后宫。” 顿了下,又补充道:“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朱瞻基……!”张氏破防了,“老娘生你养你……” “父皇危在旦夕,正在紧急救治,母后你这么大声,是何用意?”朱瞻基冰冷的问。 “你……”张氏气哭了,抹着眼泪转身就走。 朱瞻基神情连续变换,那遗诏的内容让他难以接受,他甚至开始彷徨失措,也不知该找谁诉说。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走出大殿。 “来人!” 侍候着的小太监连忙迎上前:“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六部、内阁的人来了,让他们立刻回去,违令者……抓进大狱!” 顿了下,改口道:“立即前去宫门口锁宫,任何人不得进来,违者视为谋逆,另,告诉他们,父皇无恙。” 两个小太监讷讷地看向朱瞻基,有些无所适从,明明皇上都命在旦夕了,这是闹哪样儿? 莫非…太子要…… “还不快去!” “啊…是!”两个小太监醒悟过来:管他呢,听命行事总错不了,我们就是混口饭吃,不掺和就对了,明哲保身,明哲保身…… …… 朱瞻基无力坐在椅上,看着手上的匣子,头都要炸了。 这时,李青走了出来。 朱瞻基精神一振,疾步上前,“父皇怎么样?” “暂时无碍。”李青沉声道:“不过…也不容乐观。” “父皇是不是中毒了?”朱瞻基又问。 李青诧异地看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只需告诉我有没有中毒?” 李青摇头:“你怎么了?” 他看得出来,此刻的朱瞻基很不对劲,不是单纯为父皇的病危而伤心,而是……满脸的多疑,仿佛没人值得他相信。 “到底怎么了?”李青问。 朱瞻基直勾勾看着他,一字一顿:“我可以相信你吗?” 李青反问:“你觉得呢?” 朱瞻基定定看着李青,良久,递上手中的匣子,“这是父皇的遗诏,你看看吧?” “遗诏?” 李青眼睛眯了眯,不客气地接过,打开。 很快,他目光一凝。 【官不可与民争利,君亦不可之,朕故后停下西洋。】 “继续看,看最后。”朱瞻基道。 李青沉下心,继续看后面。 【南北供億之劳军民俱困,四方向仰,咸属南京,斯固吾之素心。】 简单总结:停下西洋,迁回南京! 李青都看傻了,下西洋、迁都顺天,这两项政策可谓是朱棣的心血结晶,这一封遗诏全给改了。 “这不可能!”李青断然道,“你父皇不会下这样的遗诏。” 朱棣都把自己埋居庸关了,小胖又岂会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再者,他本人对迁都顺天的国策也深表赞同。 小胖虽然病危,但又不影响脑子,不会干出这等糊涂事儿。 “所以我才问你父皇有没有中毒。”朱瞻基眯着眼道,“这遗诏,大概率是被人篡改了。” “你怀疑谁?”李青问。 朱瞻基眼眸低垂,“皇后。” “哈?”李青再次震惊,“你娘?” 朱瞻基点头。 “这……”李青尬住,他总算理解,为何朱瞻基会有‘谁都不值得相信’的心理了。 他竟然连他娘都怀疑! 朱瞻基是真像朱棣,连多疑的性格都像。 “这不太可能。”李青摇头:“这两项国策,对她没有半分好处,再者,你父皇要是驾…对她有什么好处?” “会不会是外臣勾结后宫,各取所需?”朱瞻基幽幽道:“皇后没有话语权,可太后有啊!” “……”李青无话可说,但他还是觉得没这么狗血。 “你再看看殉葬名单。”朱瞻基道。 李青拿起遗诏下面的名单: 恭肃贵妃郭氏,恭僖顺妃谭氏,贞惠淑妃王氏,惠安丽妃王氏,恭靖充妃黄氏! “郭贵妃……”李青皱眉道:“是郭英孙女那个郭贵妃?” 朱瞻基点头:“就她一个姓郭的贵妃。” 他沉声道:“大明立国后,太祖诸子全部和勋贵结亲,为保不伤和气,太祖立下祖训,勋贵之女不得殉葬; 皇后和郭贵妃一直不对付。” 李青沉默少顷,摇头道:“你应该是多心了,方才我们进来时,从你父皇,母后的表现来看,他们十分恩爱; 都这时候了,她要真是你说的那般,也不会演的那么逼真; 再者,你也太小看你父皇了,数十年的枕边人,他岂会丁点儿看不出来?” 朱瞻基吁了口气,苦涩道:“但愿如你所言吧!” 他仰脸望天:“我现在除了你,是真没人可以相信了。” 李青也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你也不用胡思乱想,你父皇暂时无碍,具体如何,等他醒了一问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