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方万一的话,张国全没有太当回事。 “那怎么了?周生不止负责人员招收的问题,我还让他负责矿场和各个需求厂家订单的问题,他和吴大疤瘌接触,这很正常。” “正常吗?我怎么觉着,你是在养一头狼啊。” “老方,你说话能不能别拐弯抹角的,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方万一笑了:“无论是人员招收问题,还是订单协调问题,这两样你交给他都是一个错误,也不能说是错误,主要是看人,你信他,反过来,他可能要架空你。” 张国全听得心里一咯噔,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周生一定要把村民赶走,表面上大义凛然的是为让矿场正规化,要是真像老方说得这样,这还真是一头狼了。 周生怎么可能管住这些村民呢,他当然知道,这些村民只听他张国全的。 “吴大疤瘌是什么情况?” 老方摇头说:“你知道,我天天在井下,这事,你还得问柳科长,小禾这姑娘不错,看起来和周生不是一路人,只是……可惜小禾姑娘了。” 张国全倒觉着,可惜的是周生这一身才华了。 只是,他没法表现出,要不老方又该说他“老好人”了。 “老方,这段时间,你督促一下,尽量完成目前矿场的几个订单,准备准备,就该回家过年了。” 听到可以回家过年,方万一显得很兴奋,力保完成生产任务。 “走吧,我也下井,好几天没下井了,身体都生锈了。” 方万一赶紧拦住:“这可不行,苏矿长特意交代过,你张助理只能留在上面,不能下井。” “有些话啊,咱听,有些话啊,咱捡着听,他又不在,再说,我下井干活,过年之前也能早些完工。” “不是,你不见下柳科长,问问情况?”方万一示意了一下周生所在的屋子。 “不用,我相信小禾,她能处理好。” 方万一见拦不住,只好带着他下了井。 随着罐笼往下,慢慢进入黑暗,比起第一次下井的恐慌,现在已经从容面对了。 到了井下,一些工人见到张国全,纷纷打招呼。 “张助理,又下井了。” “张大助理。” “国全。” 张国全一一和他们回应,方万一走在前面,向他介绍井下的情况。 “井下环境,还是很差啊。”张国全看着巷道,停了下来。 “是啊,资金跟不上,想要设备,怎么也得等明年了。” “县里也没办法,能拿出这么多工钱,已经竭尽全力了。” 方万一不赞同:“你不用为县里说好话,大家伙都知道,竭尽全力要工钱的是你。” “嗐,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答应过他们,工钱不会拖欠,安全放在首位,走吧,往前面看看。” 到了一线采掘面,张国全停了下来。 “老方,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方向是朝上游村子去的吧。” 方万一回答:“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张国全想了一下:“你像赵春牛开小煤窑,以你的经验,一般会下到多深?” 方万一没有任何犹豫,不管是大矿,还是小煤窑,他都干过,有丰富的经验。 “上游的煤层没有实际勘测过,但以杨家庄现在的情况来看,估摸着上游五十米就能见到煤层了。” “五十米?不算深,对他来说,应该能轻易做到。” “是,如果他真能干起来的话,后期没有县里干涉的情况,顶多一百米就到头了,小煤窑的选址,煤储量一般不会太多了,而且越往深,意味着代价越高,小煤窑也没这个实力。” “能挖到一百米,这辈子也吃喝不愁了。” 方万一感叹的说:“岂止这辈子,下辈子也不愁。” “嘶,老方,你觉着赵春牛的小煤窑,以后会不会对我们产生影响,我说得不是竞争的问题,而是安全上面的问题。” 方万一低下头,陷入沉思,过了半晌,抬头往上游方向看去:“目前不好说,问题应该不大,我们在下,他们在上,隔得距离还是很远的,但是他这种挖法,首先遭殃的还是上游村子。” “你觉得小煤窑都存在什么问题?” “问题肯定很多,最大的问题就是留下的废弃巷道,巨坑,以后都会或多或少的引起塌方。” “那我们杨家庄煤矿区呢,也存在这个问题吗?” “以我们煤矿区的开采深度和面积,这种问题肯定会存在,但是时间上来说会很漫长。” 张国全陷入担忧:“也就是说,不管这个时间多漫长,杨家庄将来也会面临这种问题。” “是。”方万一没有犹豫。 “小禾,我要找小禾。” 到了井上,张国全把小禾拉到一个空荡的地方,这让周生给看到了。 “张助理,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小禾,我问你,等我们这个井口挖完了,要开下一个井口对吧。” “对啊,有什么问题?” “那现在的井口怎么办?” “现在的井口?会成为采空区,不过,以目前的速度,至少要好几年呢。” “我不是问时间,我是问现在的井口会怎么处理?” “嗯,按杨家庄煤矿区井下的地理结构,后期会采用崩落法或者充填法。” “具体讲一下。” “崩落法主要看井下岩层结构,如果不稳定,会自然塌落,形成填充,稳定的话,也要看结构,可能会用到爆破,充填法很简单,把尾矿石,岩石之类的回填到原本的巷道就行,反正无论哪种方法,都要结合实际,因为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必须有专门的勘测人员,做出数据估测,才好确定。” 张国全大致明白了:“也就是说,不管哪种方式,都避免不了杨家庄会发生塌陷的问题。” “理论上可以,但是实际上,确实会存在,只是严重不严重的问题,还是那句话,要看地下岩层结构,需要专门的技术人员做出测定,不是人力能解决的。” “人力无法解决?” “无法解决,这是大自然的资源,不管怎样,挖出来,地下就是一个坑。” 张国全有种无力感:“这个过程会有多少年,老方说很漫长。” “是很漫长,塌方是一个持续性的过程,以杨家庄煤矿区的规模,差不多要在二十年,不是说二十年之后才会塌方,事实上,现在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很微弱,我们暂时感觉不到,问题很复杂,不是一下子就能跟你解释清楚的。” “够了,足够了。”张国全露出苦笑:“原来,我们都是时代的罪人。” “时代的罪人?” 小禾看着转身离去的张国全,第一次看到他的脚步虚晃,第一次看到他转身之前露出的迷茫。 张国全去了河沟,如果按平时上工时间算,也是他第一次旷工。 河沟两侧堆满了雪,小河岸边的雪被水流冲走,这是冬天,所有的一切都被皑皑白雪覆盖。 芦苇荡早已落败不堪。 “国全,你知道吗?其实,我一开始并不主张建矿场。” “杨家庄这个村子在发生变化,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总觉得这片土地不该是这样的,至少我以前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如果村子能一直这么安静,是不是也挺好的。” “只希望那天,杨家庄的人不要怪我。” 他想起有夕阳的那个秋天,苏锦城和他说过的这些话,那个时候,他没有听懂。 现在,他似懂了一些。 村子里传来零碎的鞭炮声,小孩子已经提前进入过年的气氛了,这个年注定很热闹,九零年了,终于不用再过苦日子了,好像九零年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吃饭,住房,在九零年这个小村子里,也能感受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村子里的红砖瓦房,又起来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