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大雪纷飞里,一道闪电般的身影,骑着关外来的高头骏马从长宁大街奔腾而过。 霍家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被那墨色一骑,拦在大街中央。 十几岁的少年世子手握玄铁长枪,挺着腰板,骑坐在良驹上,看着那停在雪地之中的大红喜轿,俊眉冷挑,犹如冰雪磨成的利刃。 寒风呼啸,喜庆的乐声戛然而止,霍家的下人们哆哆嗦嗦望着雪幕之中的黑衣少年。 皆是后背一凉。 百姓们驻足旁观,对着那轿中的红衣少女和马背上的少年,一阵指指点点。 赵长渡眯了眯漆黑的眸,“霍栖云!本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还想嫁赵长兴,我便绝不阻拦你!” 霍栖云坐在轿中未动,只有一道轻柔的嗓音无奈传出,“阿渡,求你,放过我吧。” 风将女子的声音吹得单薄,落在赵长渡耳里,却似密密麻麻的针,扎得他心头闷疼。 放过?他对她的相助,在她眼里到底算什么? 他自嘲的冷笑一声,心沉了沉,已有些坐不住了。 毕竟在霍府大闹了一番,也没能阻止她上花轿,赵长兴趁乱在他后背上刺了一刀,霍家和赵家的侍卫们,明面上是为了平息他带来的动乱,实则,对他下了狠手,如今的他,浑身上下,遍体鳞伤。 为了将她从火坑里拉出来,他拼上了自己的性命。 她却如此冷心无情的,连看他一眼也不肯。 “小世子这是有多爱霍大姑娘啊!竟然为了她抢婚抢到大街上来了!” “小世子生得剑眉星目,只是可怜了些,母亲跳崖自杀,府中只有个后母和继兄,看样子,小世子在国公府里过得并不好啊。” “霍大姑娘好歹也是霍大人的嫡亲孙女,怎的,没配上小世子,却配了赵长兴赵大公子呢!” 众人不解之事,也是赵长渡不解的事。 霍栖云小时曾救过发高烧的他,她小小年纪将他从鬼门关里救回来,他一直铭感于心,只想着找个机会报答。 别人不知,他却明白,她在霍家空有个嫡女名声,日子过得并不好。 即便他的日子同样水深火热,但他也发了毒誓,会护她周全,娶她进门,让她成为这汴京之中,最幸福的女子。 可她,偏偏要嫁与赵长兴。 她分明知道,这辈子他最痛恨的人就是程氏与赵长兴母子,却还不顾他的仇恨,嫁给他为妻! 好个霍栖云! 真是好极了! 赵长渡哈哈哈大笑起来,一时扯到身上伤口,吃痛的捂住胸口,抬眸看了一眼当空的浑浊的日光,那光晕刺得他双目生疼,呼吸骤停。 送亲的队伍见他没有动作,诚惶诚恐的再次启程,一路吹吹打打,从他身边走过。 一阵风过,撩起轿帘。 女子戴着大红盖头,冷漠如此。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马背上,马儿嘶鸣一声,好似看不下去主子浑身上下溢出的悲伤,带着他往花轿相反的方向走去。 没过一会儿,马背上的男人身形一晃,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汴京雪大,厚厚的雪堆将少年半个身子掩住,因着赵长兴的跋扈,竟无一人敢上前帮他一把。 赵长渡浑身冰冷,昏死过去,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再死一次的时候。 却未曾想,醒来时,人在荒庙。 庙里燃着一个火堆,一个小人儿趴在他身上睡得憨实。 他动了动僵冷的身子,睁开眼,对上一张巴掌大却泛着绯红的小肉脸,怔了怔。 她睡得很沉,浓密的长睫毛又黑又翘,如两把小扇子一般,在圆乎乎的脸上拓下两道硕大阴影,红艳艳的小嘴唇微抿着,偶尔咂摸着,露出一截粉嫩小舌,似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咕哝着要吃糕点,又迷迷糊糊的睡了。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一种诡异的莫名的情绪充斥在胸膛里。 被她趴着的地方,散发着一阵又一阵温暖。 他正疑惑自己在什么地方,就见他的侍从怀安抱着柴火从荒庙门口高兴的跑进来。 “世子,你醒了?!属下还以为你活不成了!” 怀安年岁也不大,红着眼,就要上来扶他。 赵长渡周身都是伤,动了动眸子,声音嘶哑地问,“这个东西是谁?” 怀安不敢触碰主子爷的身子,望着他那玄墨锦衣上濡湿的血痕,哭道,“属下也不知道,看小姑娘的打扮像是哪家大户里的小姐,不过走丢了,属下当时急着救世子,她就一直蹲在世子身边,属下担心她小小年纪被人牙子拐卖了,便一并带到这儿来了。” 赵长渡目光呆滞了一会儿,又问,“婚事成了吗?” 怀安道,“成了。” 赵长渡闭了闭眼,不知是不是此刻这个温暖的小家伙给了他力量,他竟觉得心境无比宁和。 婚事既已成,那便再无转圜余地。 她自己选择的人生,即便日后后悔,也该由她自己承担后果。 他就是微不足道的外人,何苦为她徒增神伤。 他倒是看得开,怀安却以为他伤心过度,坐在一边,默默垂泪,又劝道,“要我说,世子以后别再想着霍大姑娘了,属下一向觉得,霍大姑娘与世子没有缘分,等老国公回来,到时候定会为世子重新物色一位貌美如花的少夫人。世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属下就不信,这满汴京的高门大户,勋贵王女,就没有比霍大姑娘好的!” 赵长渡没说话,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戳了戳那小家伙软嫩的脸颊,跟小包子似的,真是可爱得很。 小家伙被扰了清梦,睡眼惺忪的睁开。 一对黑漆漆的宝石在他眼前亮了起来。 他以为,娇嫩的小家伙会生气,却没想,小家伙只是皱了皱小眉头,很快便用小手勾着他的脖颈,高兴的扬起了小奶音,“小哥哥,你没事儿啦!我以为你死了!娘亲说,人死了就不会动了!我好害怕!所以就一直趴在你心上听你的心跳呢!哥哥,你别死好么?” “心上?” “是呀,娘亲说,活着的人会有心跳,咚咚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