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东平伯府便传来了老夫人上吊去世的消息。 顾樱得知消息后,坐在铜镜前,眼神有几分发愣。 直到世子大步进来,从身后抱住了她,他身上那份炙热的体温才将她从失神中唤醒。 “怎么了?” “没事。”顾樱笑笑,转过身,将脸埋在男人结实温热的怀抱中,“谢谢你,阿渡。” “是她自己的选择。”赵长渡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轻笑,“更何况,你与我谈什么谢谢,我是你夫君,为了你做什么我都愿意,这骂名让我来背就好。” 顾樱感动的抱紧了他,仰起头时,眼尾沁出一层薄色水雾。 她凑过去,在他完美坚毅的下颌上亲了一下,“我们是夫妻,荣辱一体,再说了,是她做错了事,这是她的报应。” 不然,她娘亲的仇和恨,谁来平息? 赵长渡眸色暗了暗,却也善解人意的将她拉起来,“我陪你去送她一程。” 顾樱点点头,“好。” 东平伯府的葬礼结束后,顾伯清便一个人离开了汴京,只身一骑去了海州。 顾樱知道,父亲此行是为了去叶家赎罪。 她不是没想过劝劝他,可到头来,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半个月后,她收到弟弟的来信。 信中说,外祖父已知道了娘亲去世的真相,盛怒之下病了好几日,不过有疆疆在,给外祖父喂了几服药,身子恢复了不少。 叶家重新为娘亲置办了丧礼,最后娘亲的骨灰被埋进了叶家祖坟,娘亲终于回家了。 阿宁的信里也提到了父亲。 他说,“姐姐,我原谅他了。其实我并不恨他,每次见他跪在母亲坟前忏悔的模样,我也会觉得他很可怜。” “如果,如果不是他去了边境,也许娘亲不会死。”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君,亦不是个好父亲。” “但我还是很爱他。” “我也爱你。” “对了,顾寻说他很想你,等这次考试结束,他会来汴京一趟,给你和姐夫还有小外甥带了海州特产。” “我学业繁重,不一定会一道跟来。” “银珠很好,我代她向你问安。”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弟弟的字里行间毫不避讳的看到“爱”这个字,顾樱鼻尖泛酸,眼尾微扬,笑着将信纸叠好放进紫檀木匣子里。 那里头已有厚厚一叠信纸,都是顾宁和顾寻给她寄来的。 这五年,弟弟一直在海州休养身体,完成学业,读书习武。 顾寻的武功亦很有长进,五年给他带来的最大的变化就是读的书变多了,整个人也有了书卷气。 每年,他们兄弟二人都会回汴京过年。 顾樱已经很难再将温润尔雅的少年郎与当初那个大字不识的小乞丐联系在一起了。 “娘亲!宝宝下学啦!” 顾樱刚写完给弟弟的回信,告诉他,“你若要来看姐姐,一定要提前告诉姐姐,莫要故意说不跟来,再偷偷前给我惊喜,毕竟在期待你到来的时日里,姐姐也会很快乐。” 门口,小家伙旋风一般跑了进来,手里提着一包翠荷轩的点心。 “这是晏儿今日给娘亲买的荷花糕!”小赵晏身上穿着一套蓝色的锦衣小袍子,衬得奶白的肌肤,冷玉一般,浓眉大眼,明眸皓齿,看起来仿佛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他干脆利落的将厚厚一扎糕点放在条案上,又神秘兮兮道,“娘亲,你看,晏儿还带了什么来。” 顾樱定睛往他身后一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晏儿,你怎么把小逸兴带来了?” 圆乎乎的小脑袋在门口探了探,青绿色的圆领锦袍,头上梳着两个小包包发髻,白皙的脖颈上还戴着一个黄金如玉璎珞,一身贵气和稚嫩,不是才五岁的皇长孙李逸兴还是谁? 小家伙见长风阁内清爽无比,绯红的脸蛋也稍微恢复了些白嫩。 又短又小的手指头扣在门框,可怜巴巴道,“顾姨……我能进来么?你桌上的酥山瞧着好好吃,兴儿还没吃饭呢,肚肚饿饿。” 奶里奶气的嗓音真是可爱极了。 “小柚子已经回宫去了,娘亲不用担心,宫里不会找来的,我已经告诉了小柚子,让他回去告诉苏太后,小星星从今日开始要在国公府住上一个月。” 小柚子是负责照顾伺候李逸兴的太监,说起来,还是苏太后安排在小逸兴身边的。 顾樱哭笑不得,忙走过去将小家伙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揉了一把他柔嫩的小肉脸蛋儿,“小逸兴快进来,你怎么跟晏儿在一起,你母后呢?” 小逸兴很乖巧,眨了眨无比清透的大眼睛,像一只慵懒的小胖猫儿似的,任人蹂躏。 他的长相完全随了宁姒,看起来很是秀气无辜。 “母后说,让兴儿先跑,然后她再跑。” “跑?” “父皇没有陪兴儿过生辰,母后生气啦,所以母后要跑。顾姨,酥山……唔……圆子……还要栗纸糕和炙羊漏。” 小家伙说话都不利索,声音里带着一股浓郁的奶气,看起来比小赵晏更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双眼睛只落在案上的零嘴儿上。 他比晏儿还小两个月,足月生的,生下来就有八斤重。 如今被他那父皇好吃好喝的养着,长得更是圆鼓鼓胖乎乎的,超软萌超可爱。 顾樱噗嗤一笑,手臂圈着小家伙圆鼓鼓的小肚子,“海棠,去准备些吃的来。” 海棠笑道,“奴婢这就去,再给小世子做碗阳春面。” 顾樱开开心心的捏玩着小逸兴的软肉,道,“去吧。” 赵晏不悦的挑了挑眉稍,也将小身子挤到自己娘亲怀里,“娘亲,宝宝也要抱。” 顾樱一手抱一个,弯起眼眸,亲亲这个,又亲亲那个。 赵晏小脸一阵得意,李逸兴却是脸蛋儿一红,眼巴巴看了一眼顾樱如画的眉眼,胖乎乎的小手迅速捂住双眸,“羞羞羞羞。” 顾樱觉得这小家伙好玩儿极了,又可爱,又天真,“那你母后有没有说何时来找你?” 小逸兴奶声道,“一个时辰后。” 顾樱心念电转。 去岁,十一月,是小逸兴的四岁生辰。 皇帝事忙,小家伙热闹的生辰宴上竟然没有出现,后来,阿姒才知道,原来皇帝在民间沧浪亭陪一个采荷女泛舟。 从那日起,帝后间嫌隙越来越深。 一开始阿姒也会日夜垂泪,后来逐渐心灰意冷,也就不在意皇帝了。 现下,顾樱掐指一算时间。 原来近日是皇帝出行泰山祭祀的日子,宫里忙得热火朝天,帝王仪仗刚出汴京城两日,这一去,最短李灏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宫里只有一群为了争宠争破头的后妃,再加一个本就不喜欢阿姒的苏太后,正是出逃的好机会。 阿姒先让小皇孙离开,等李灏一走,自己再借着寻孩子的由头从宫里出来,也算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