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吉安府的船队抵达抚州城外的码头,路上跑丢了一些,但加上抚州这边儿用以运输物资的船只也足够撤军之用了。 达素很清楚,船队抵达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陈凯的耳朵里。所以当船队抵达,他便第一时间就安排了经标后镇监督辅兵将辎重粮草运上船,并守御城池,而他本人则亲自带着南昌驻防八旗南下,与经标前提督南一魁和经标后提督胡茂祯汇合。 “对面的海寇只有督标第一镇、督标第三镇以及督标直属左协和督标直属右协这四部兵马……” “你确定?” 藤桥镇前沿的清军敌楼上,眺望着远处与他们同样沐浴在夕阳下的明军前沿哨所,达素毫不客气的截断了南一魁的回话。后者登时便是一愣,随即便想明白了前者到底为何会有此一问。或者说,达素到底在担心什么。 “主子,我军的探马确实没有发现别的海寇旗号。” 同是宿将,胡茂祯亦是转瞬间便明白了达素所指。只是附和了南一魁过后,他却突然想起了早前佟国器曾通报过的房宿营,林德孝是陈凯的亲信,这支部队始终没有露面儿,难保陈凯不会藏着些什么。 “这里海寇只有两镇两协八千人而已,比官军的两个提督一万绿营还要少。若说逆贼陈凯没有打算用计,本总管是万万不信的。” 狡诈多智,陈凯毕竟是名声在外。如今明军针对金溪、东乡,都是以着优势兵力发起进攻,反倒是正面的藤桥、青泥一线却反了过来。尤其是早前洪承畴曾送来的那份情报里显示,有大概五个镇的明军离开了他们原本集训和驻防的所在,消失在了长沙幕府的视线之内,那可是一万多人的大军,无论放在任何一个点上都将会是足以打破平衡的力量。 “现在已经没时间查了,本总管前几日让你二人准备得如何了?” “回主子的话,已经准备完毕,今晚就可以行动。” “那就走吧。” 是夜,经标左提督和经标右提督两部连同前来接应他们的南昌驻防八旗一同退出了清军在藤桥、青泥一线的堡寨、营盘,沿着汝水向抚州府城方向撤退。 明军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但唯恐清军在夜色的掩护下设伏,明军还是选择了到第二天一早再行展开追击。 不过,一夜的功夫,因是未免被明军提前发觉他们意图而未有调来船只,在漆黑的夜幕下,清军的撤离速度受到了严重的制约。以至于,到了第二天,明军的骑兵就已经与清军垫后的骑兵再度大打出手。 “铁骑镇?逆贼陈凯真的玩了一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 垫后的清军骑兵发现了明军旗号的异常,第一时间便将军情送了回来。清军的骑兵数量占优,但是铁骑镇的出现使得他们的优势变得并不怎么明显了。若是单纯以骑兵骚扰明军的追击,一旦被明军的骑兵黏住了,步兵再行跟进,便不可避免的对清军造成更大的损失。 “主子,实在不行,便与海寇战上一回。这段时间光是守城,儿郎们早就憋坏了。” “不行,朝廷给本总管的旨意是守住江西,但守住江西的目的是确保信郡王大军在湖广的后方的安堵。即便江西丢了,只要能守住湖广,便一切尚有可为。但若是丢了这支大军,江西守不住,湖广也同样守不住!” “可是……” “就算你能保证逆贼陈凯只藏了一个铁骑镇,本总管也必须要为大局考虑。” 重新统一了思想,达素便转素便转向胡茂祯和南一魁。断尾求生是他之前就已经在命令中与他们二人说明过的,他们想必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现在明军兵力肯定比预期的要多,殿后部队如果兵力太少的话,很可能起不到拖延明军步伐的效果。 “末将愿率本部兵马为大军殿后!” 说来,胡茂祯本是高杰麾下先锋大将,勇不可当。可人听了旁人的话总要有所思考才能做出反应,而南一魁却显然是早就想到此处了,只待达素刚刚将话说出口来,他便抢在了胡茂祯前请令殿后。 “南兄……” 南一魁的反应之快着实让众将吃了一惊,可此时,这位绿营大帅却只是惨然一笑:“当年我兵败叙州,全军尽没,是老经略保了我戴罪立功。现在,是时候报答朝廷和老经略了。” 经标前提督以河滩地、官道和山林重新列阵,拦腰截断了明军继续追击的通路。不过,南一魁的自我牺牲也只是拖延了明军几个时辰而已,在击破了这支清军过后,明军便继续追击。只是这几个时辰的时间,外加上他们之前利用夜色的掩护拉开的那段距离,却还是让达素的大部队完成了对李本深的经标左提督的接应,并登上了撤离的舰船。 船队顺流而下,便是一日千里的速度。他们很快就甩开了明军的追兵,但是汝水最终汇入鄱阳湖,那里的水师已经倒向了明军,他们这些运粮船到了鄱阳湖上不过是给鄱阳湖水师提供斩首的。而且,达素也不准备一路向北,而是向西退往袁州府。袁州府北面是九岭山、南面是武功山,清军可以凭借山形地势上的优势进行防御作战。但是一路向西,过了汝水汇入赣江的支流云韶水,船队就只能逆流而上,经赣江、袁江抵达目的地。 达素已经责成了丰城县提供纤夫,那里虽是南昌府的辖区,但深入江西腹地,明军在扫荡赣西北的过程中也没有继续向南推进。这无不是使得达素一度怀疑他在抚州府的处断是否过于保守了。但是,很快的,在他刚刚抵达丰城县的时候,便截获了一骑由刘光弼领衔发往江西巡抚衙门的军情报告。在看过报告后,他便立刻下令抛下了全部的船只和纤夫,以及大半的辎重,全军向临江府急行军。 临江府城位于袁江汇入赣江的节点,那里作为贯穿江西的赣江与联通湖广的袁州府的交汇之地,素来是“吴商蜀贾走駸駸”的商贾云集之所,其富庶于明朝时在全国都是排的上号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作为水陆交通枢纽型城市,那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吉安清军崩溃在即、南赣明军大举北上在即的当下,他们必须抢在明军抵达前越过此地。 他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确切地说,如果不是达素和张朝璘此前有意识的向吉安清军封锁了消息的话,他们再快也快不过赣江的流速。 不过,南有黄山顺流而下,东有陈凯千里尾行,在临江达素也没敢稍作停留,直接就跨了过去。 而且,当一路逃亡憋屈得不行的部下们提出要在临江抢上一把,以为发泄的时候,达素谨记着陈凯那句关于让他手爪子老实点儿的话,以明军随时都可能抵达为由,直接否决了相关提议——陈凯这个人嘛,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有信用的,但首先你得遵守“合同”要求,否则他划出来的“违约金”一般人真的赔不起。 进入了袁州府的地界,达素总算是收到了顺治十六年的第一个好消息——洪承畴自从收到了衢州的噩耗,便派遣了数名长沙幕府的得力官员赶到袁州府加强防御。修补城墙、填筑堡寨、搭建营盘,除了兵是真的变不出来,就连粮草都从灭国大军的牙缝儿里挤了一些出来。 达素所部抵达袁州府时,军粮几乎消耗殆尽,此番,倒是不需要再为此发愁了。然而,老天爷似乎是实在瞧不得他好儿,连忙送了他一个坏消息,那就是陈凯真的带着大军追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