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夜入神都 日夜兼程，换马不换人。 贾珲的奏章与信件终于八百里加急送到了神都城。 临近黄昏，辛劳了一天的人们踩着宵禁鼓点的尾巴说说笑笑的走出了城门。 有担着担子进来买一些东西的小商贩们，有各家商行雇佣的伙计，各大家出城来采买新鲜瓜果蔬菜和肉类的管事和伙计们。还有趁着无事进城来闲逛的农家子们… 一阵马蹄声传来，刚刚还在说笑的人群连忙让开了一条路，一个看起来就很疲惫，身穿罩甲的男人骑着马就冲了过去。 城门总旗在和最后一个出城的老熟人对骂了几句后，就要命人关闭城门了。 再次开启就要明天清晨了。 “莫要关门，莫要关门！” 一阵马蹄声和高喝的声音引起了城门总旗的注意。 谁啊，这么不懂规矩，不知道宵禁开始了吗？ “来者止步！” 守门兵们迅速的集结成防御阵势，用以防备骑士的冲关。 城门楼子上也张开了弓箭，随时准备把那闯关的射成刺猬。 “吁！” 骑士连忙停下了马，跳下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呼，我乃左军大都督，敦煌郡公的亲兵，这是我的腰牌和我家将主的腰牌，我有急事要传达！” 左军大都督！ 城门总旗立马想起来是谁了。做他们这一行的，能力在其次，眼力见才是最重要的。 平日里朝着贩夫走卒吃拿卡要也就罢了，吃点拿点反而会让这些人安心，觉得自己也算是站在他们那边了。平日里有个不大的纠纷也不会先找行首，而是在每日宵禁前等待出城的这段时间里先让自己评评理。 他很喜欢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 可有些人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了。 为了做好这份差事，他特意记下了满城勋贵和文武百官的名字与相应官职，以便自己快速的反应。 “原来是大将军麾下的勇士兄弟，赎罪赎罪。” 城门总旗连忙走了过去。 “这位…大哥，还请腰牌一观！ 不是小弟要为难您，实在是职责所在，您也是混军伍的，也知道这军规有多严。您多担待，您多担待！” 城门总旗弯下腰来，双手接过两枚腰牌，只扫了一眼，看清楚确实是敦煌郡公府的样式，就连忙还给了一脸焦急正往城门看的骑士。 “来大哥，腰牌还您。就是现在已经是宵禁时分了，可万万不要跑动起来，快步就是最多的了。 五城兵马司最近换主官了，听说还是位侯爷，这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点呢！ 若是带着灯笼，最好是打出来，能省下许多麻烦…” 城门总旗不厌其烦的说着如今宵禁时在城中走动的潜规则。一直跟在总旗身边的小兵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拿出来一个木凳子放在马边上。疲惫的来旭也没有多言语，踩着凳子就上了马，城门总旗连忙拉住缰绳牵着入了城门。 来旭也耐心的听着城门总旗的絮叨，对于这种善意的提醒，他从不会抱以恶意。 来旭，家中排行十一，贾家的家生子出身，跟着贾珲去西域的亲兵之一。与王家的家生子来家是同族，大齐建国后才出的五服。 城门总旗把来旭送进门之后，这才松开了缰绳，来旭从马鞍包里取出一个叠在一起的灯笼，一手抓着底，一手抓着挂绳拉开，又取了几根竹条放进里面相应的接口上，把灯笼撑了起来。 城门总旗见状，就要去值房里拿蜡烛，却被来旭喝止住了。又从马鞍包里取出一根全新的蜡烛，放进灯笼里的底座上。 “借个火。” 城门总旗掏出火折子来，印燃了蜡烛。 “谢了兄弟，兄弟贵姓？” “小弟姓张，家中排行第五，是咱们五城兵马司建春门的城门总旗。” “张五兄弟，我记下来了，今日我还有要事，改日请你喝酒！” “哎，小弟必随叫随到！” 张校尉心中一喜，又和一家权贵搭上关系了！ 城门总旗这份差事是他的正职，他安身立命的本钱，但本身的俸禄却是不多。 也不算少，就是养他们一大家子十口人太拮据了。 其实给各家牵线搭桥介绍各种供应商，或者帮人家问事才是他收入的大头。 只是城中也是有牙行的，他也不敢多涉及，就只是谁家急需什么物件，什么稀罕瓜果，来找他就没错了。几乎所有进出城门的都要接受一次他们的查验，谁家有什么，谁家新进了什么东西他比牙行都清楚。 就算没有，他也可以去问问其他的城门总旗。 对于来旭来说，结交一个城门总旗也不吃亏，他身上也是有一个边军试百户的告身的，就差了半级。更何况身为城门官，接触的三教九流多的是，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来旭并没有立即回郡公府，而是率先来到了郡公府所在淳风坊西北，明义坊的义勇亲王府。 一路上，他也遇上了好几波巡城武侯，但当武侯们见到那写着敦煌郡公府的灯笼时，就无视了宵禁时分在大街上晃荡的来旭。 。。。。。。 义勇亲王府。 正堂。 “卑职参见大王！” “免礼，九日，瑾玉让你来此，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只穿着一身中衣，披了一件纱织大氅的陈净远进了正堂，直接坐在了主位上。 他从初到西域时就连带着认识来旭了，九日这个外号也是他给来旭取的。 “大王，将主给了卑职一封奏折，想让您直接交给二位圣人。这是将主给您的信。” 来旭忽视了陈净远对他的称呼，直接步入主题。 “哦，我看看。” 接过信来，贴身太监取出开信刀递给了陈净远。 “嗯…艹，彼其娘之！” 看到信上的消息，纵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陈净远也猛地站了起来，满脸不敢置信。 “嘶——不行，不能明天了，我现在就去扣阙！” “不可啊大王！将主说了，现在敌明我暗，我们知道他们要起事的消息，可他们却不知道我们知道他们要起事啊！ 既然是要造反，那肯定是要在京中派间谍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惊动他们，更别说是您半夜扣阙了。 明眼人都知道您和我家将主的关系，那些人肯定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家将主的事情您才会扣阙的？如今将主身在江南，万一他们认为是我家将主发现了什么，提前造反了怎么办？ 要不您再往下看看将主的计划？可万万不要为了半天的时间就打乱将主的谋划啊！” 来旭一把搂住陈净远的胳膊，阻止他继续往外走，贴身太监见状，连忙拿起桌子上的信件拿到了陈净远眼前展开给他看。 陈净远这才冷静了下来。来旭也连忙松开了他。 陈净远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看起信来。 “嗯，明白了。是要我弹劾莒国公吴老爷子和建宁伯秦鸿教子无方。还有以邓原为首的江南大营军官倒卖军械…这个由头不错… 行，我知道了，留下来吃个饭？” “这…不用了，卑职还有信要往家里送呢，就不打扰大王您了…” 来旭瞥见屏风旁边，一个白面无须的老太监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好像在说“再不走就弄死你”一样，又见他还时不时的瞥向大王，思索了一下，来旭也清楚他是谁了。 上皇派来催大王生孩子的老太监… 不能坏了大王的好事啊！ 。。。。。。 出了王府，来旭又去了荣国府一趟。 在去王府之前，他就已经把贾珲给贾赦和贾政的信交到门房手上了，来到了荣国府给贾赦两兄弟和贾珍简单说明了一下后，来旺就回到了郡公府。 李纨也收到了来自东面两府的传讯，并没有立即接见来旺，而是给他备了一桌吃食，等他酒足饭饱后这才在英泰堂接见了来旺。 一副孕妇打扮的李纨有些憔悴的坐在正堂右侧的太师椅上，勉强的朝着来旺笑了笑。 她的妊娠反应有些大，恶心的厉害，这几天一点清淡的都吃不下去，吃什么都觉得一股子腥味，会吐出来。 现在也就吃一点香料足以盖住食材味道的东西了，可又因为吐的胃口都没有了，只能强逼着自己多少吃一点东西。再就是喝一些白粥和小米粥，别的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所以，作为如今整个贾家的心肝肉，无论哪个府上的厨房里都会时刻预备着两锅粥，但凡李纨有一点想吃东西的迹象，都会用最快的速度端上来给她吃。 少食多餐。 很不巧，来旭来到正堂的时候，李纨才刚刚吐了一次。 “小的来旭，参见主母！” 来旭一撩袍子跪在了地上，郑重的朝着李纨磕头行礼。 “不必多礼，快…呕…快起来吧。” 李纨强忍着恶心，朝着来旭说道。 “谢主母。”来旭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贾珲的信件。 还是尽量少和太太说话为好，万一太太说着说着又吐了，那还得了！ “太太，这是将主给家里的信。” 来旭双手捧着信朝着李纨说道。 “嗯，辛苦。”李纨尽量言简意赅。 还是咱自家人懂事，这些天每次去荣国府请安，都要被一群人围着说话，还都是长辈，不回话不行，只能强忍着恶心勉强笑着和她们客套。 李纨的大丫鬟素云上前一步，从来旭手上接过信来，来会翻看了一下，这才安心的交给了李纨。 贾李氏（划掉）孩儿他娘亲启 看着信封正面上的几个张扬字，李纨会心一笑。 小时候他给我写信的时候就用过这个！ “来旭，先坐，上茶。”李纨还是言简意赅。 “谢太太！” 来旭找了个离李纨比较远的座位坐了下来。 “孩儿他娘，展信佳 一别一月有余……” 贾珲的信一如既往的话少。 没什么引经据典，没什么炫耀文采。只像是面对面坐在一起，如寻常人家夫妇俩聊着家常事一样。 写了几句感谢她对这个家所做的一切，感谢她孕育了一个小生命，又写了即将为人父的期待与迷茫… 写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絮絮叨叨的，完全不见平日在外人面前的干脆利索，雷厉风行。 大概，他只有在我面前会这样吧？ 李纨幸福的把脸埋在了信纸上，嗅着墨香，好像… 嗯？ 味道不对！ 李纨皱着眉头重新闻了一下信纸。 不对，这个味道绝对不单单是老爷的！ 这股子胭脂气，绝对是老爷在写信的时候身边有狐狸精！ 想到这里，李纨凌厉的看向正喝着凉茶的来旭。 来旭突然觉得脖子一凉，连忙放下了茶杯，警惕的看着周围。 然后对上了太太那凌厉的眼神。 嘶—— 不妙啊！ “太、太太…”来旭小心翼翼的看着眉毛竖起来的李纨。 “来旭，说，老爷身边，添姨娘了？” 虽然是在问话，但李纨心里已经认定了贾珲身边添了姑娘了。 “这…太太，将主他…” “信上有胭脂味。” “这…”来旭陷入天人交战。 “大胆说，我乃主母，容不下一个妾？” 也对… 来旭心一横。对不起了将主，太太已经知道这件事，小的也不得不说了！ “是，太太，将主确实添妾室了，刚到金陵那天，将主扛了三个从画舫上回家去了…” “慢着，几个…什么？” 李纨顿时瞪大了眼睛。 “太太，三个清倌儿瘦马…” 来旭小心翼翼的看着李纨，生怕她气出毛病来。 李纨喘了一阵粗气，这才恢复了冷静。 可以啊贾大，出息了，三个，还是扛回来的！ “花了多少？” 三个贱籍的瘦马她李纨还不放在眼里，买回来就买回来吧，左右是几个玩物，怎么样也威胁不到自己，更何况还是清倌儿，干净。 放在家里也省得老爷跑出去沾花惹草，和那些脏的臭的搞在一起，万一得病了就麻烦了。 重要的是，到底花了多少钱！ 郡公府刚立业没多久，除了本府的花销外，另外四京都是刚刚置办房产，花出好大一笔钱去！ 再加上又置办了各种铺子和产业，又一笔钱花了出去，到现在还没熬到盈利呢，真是到处都需要钱！就算老爷搞了不少战利品回来，但也不能胡乱花钱，坐吃山空不是？ “哦，这个倒是不多，总共就花了不到三两银子…” “三两？怎么回事？”李纨有些难以置信。 就连她一个不怎么出门的大家小姐都知道一个瘦马最低也要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三两到底怎么回事？ “回太太的话，本来是想要给三千两一个来着，但那几个来要账的泼皮不要，说必须四千五百两，少一文钱都不行！ 然后他们就被胡九打断了腿，随便扔了点银子打发走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这是人家送过来的贿赂呢，既然是买回来的，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嗯，胡九好样的，真是给家里省钱了！ 既然是花了不到三两银子，相当于白得了三个美人，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李纨早就已经接受贾珲会往家里领人这种事情了。 大丈夫理应三妻四妾，自己的丈夫更是大丈夫中的大丈夫，若是只守着自己一人，虽然听起来很痴情的样子。但这年头，一个善妒不给丈夫纳妾的坏名声就落在头上了。 丈夫也可能会被耻笑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或者是不是惧内之类的。 既然如此，纳就纳吧。自己帮老爷把好关就是，没有自己这个正室夫人点头，谁也别想嫁进来！ 李纨心中大定。 “呕…”李纨连忙用手绢捂住了嘴，泛起一阵恶心。 捂了好一会儿，李纨这才把手绢放了下来。 “好了，来旭，时辰也不早了，伱也快回去…呕…”李纨再次捂住了嘴，再也说不出剩下的几个字来。 来旭会意，连忙站了起来。 “太太，小的告退！”来旭站起身来，朝着李纨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呼…” 恶心感消失，李纨这才把捂在嘴上的手绢放了下来。 呼…孩子啊，孩子，你怎么还不出来啊，你娘真的好难受啊！ 第一章，四千六百字。 下一章大概是十二点左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