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的生活一片安静。
我每天规矩地到店里来上班,下班后规矩地回家。我像万万千千个幸福的人一样,面带微笑地行走,偶尔与陌生人擦肩,偶尔去看场电影,但是我拒绝阿轩陪我,我一个人,也不想跟任何人联系。我走在那些熟悉的街道上的时候偶尔会想起以前,想起这个冬天以前的故事,这个夏天的故事,但是,仅仅是偶尔。
我有时候也会放三少给我的碟片,但是放的时候我依然不会流泪,我很开心,很安然。
子燕有时候会来看我,有时候也会哭哭啼啼地给我讲她又受了什么委屈,可是我只是一笑置之。我还说过要教子燕做衣服,但是我慵懒起来了,我只知道埋头做衣服,却不想多说话。
我很高兴我做的衣服渐渐很多人喜欢,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因为我要专心做衣服,欣辛不得不再请个帮手,于是子燕有了份工作。
有人来买衣服的时候,子燕会告诉那些人,这衣服是我做的,还说我很会搭配,于是买衣服的人总是要询问我几句,关于她们的身材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渐渐地,找我定做衣服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想,子燕说的那些话该是欣辛教的,她们想让我多说话。
可是我觉得我已经说了够多的话了。
我很喜欢现在这样,每天都很忙,忙到顾不到自己,我看着自己的衣服穿在合适的人身上,有种难得的成就感。我为很多人量体裁衣,看着她们得到新衣服的微笑,我觉得生活其实很简单。
这个冬天很快就过去了,遗憾的是,这个几年来最冷的冬天竟然没有下雪。没有雪的冬天,没有雪的城市,让很多人失望了吧?
除夕夜,只有我和阿轩在一起。阿轩因为要陪我,所以没有回家。他买了酒,但是我没喝,这是我在外过年第一次没有喝酒,以往的几次,我年年醉的一塌糊涂。
在这个清醒的年关里,我才忽然意识到,很多人都消失了,三少消失了,杨枫消失了,澜清和她的妈妈也消失了,尤啸天也消失了,那个李总和他老婆也消失了……我身边每天所见的只有阿轩、欣辛和子燕,还有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客人们。而他们,似乎也都不认识三少,我从没听他们提起过这个名字。
我忽然羡慕起子燕来,她现在依然过着紧凑的生活,依然会吵吵闹闹,但是却真的像过日子一样。只是,我有些担心,她那个男人是不是能一直这样跟她吵闹下去,一直跟她过这样的日子,谁也说不准。我只希望,当那个男人转身的时候,子燕能放手。
春天终于来了。
看着柳叶新发,看着百花含苞,我的心却被春天的风吹的烦躁起来。
我难道已经等的太久了吗?
我忽然发现子燕和欣辛和我一样烦躁,春天,难道就是让人烦躁的季节吗?难道满大街上走着的都是烦躁的人吗?
子燕整天吵架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天晚上,和阿轩吃饭的时候,我对阿轩说:“最近这几天,可能欣辛会搬过来住。”
阿轩也没多问。
结果,就在我说这话的第二天,欣辛就搬回来了。
欣辛开了房门,自言自语道:“幸好我还留着!”
我只淡然地问:“我知道你会来的,准备住几天?”
欣辛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说:“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我说:“看你最近一直烦躁的样子就猜出来了。”
欣辛笑了,说:“你什么时候开始观察周围的人了?看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嘛,早该这样了,不就是失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欣辛忽然住了口,看着我,没再说下去。
我其实没什么感觉,只是胸口堵的难受,有种恐惧感在漫延。
欣辛又说:“我这一住,可能就不走了。”
她这么一说,才把我从刚才的状态里拉出来。
我很奇怪,欣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欣辛见我这么看着她,继续说:“我们现在正在谈离婚的事情。”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虽说有些惊讶,但是仿佛早就注定了一般。
我说:“嗯,预料到了,你不适合和他在一起。”
欣辛一声苦笑,说:“不是我要离婚的,是他要离婚的,更好笑的是,他说他喜欢上别人了。”
这回我是真的吃惊了,这样的结局跟我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会是欣辛受不了然后摆脱那个婚姻,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但是结局就是结局,难道说我的结局不也一样出人意料吗?
也许欣辛真的会和杨枫在一起也说不定,这世上的事,不合理就是合理的。
我对欣辛说:“没什么,这不是你的错,只能说你们两个不合适。”
“也许也是我的错。”欣辛面带一丝遗憾和歉疚,说,“我从没爱过他,即使结婚,也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一个无辜的人。而且,我也不该一厢情愿地要去结婚,婚姻没有选择我,我也不该硬要选择它。”
我摇摇头,说:“这些我都不懂,但是婚姻里,对和错该是说不清楚的吧!”
欣辛收拾好了床,往上一倒,笑道:“看来,只有这个地方适合我!”
欣辛的离婚手续办理的非常快,简单地像领结婚证。
一周之后,一天晚上,欣辛被她前任老公送了回来,她喝醉了。
我知道她中午出去了,说是办理离婚去了,没想到现在才回来,还喝醉了。
那个男人依然是以前那副样子,看起来不怎么说话,他扶着欣辛进屋,对我们笑笑,说:“她喝醉了,我们刚才去吃散伙饭,呵呵,没想到她喝醉了。”
我扶过欣辛,说:“谢谢你了。”
他一愣,随即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然后就走了。
欣辛一直在含含糊糊地说话,我听不清她说什么。
那个晚上,欣辛吐了两次,大概她从没这样醉过吧!即使是对于这样一份婚姻,当它真的远去的时候,欣辛依然有无数个可以喝醉的理由。只是希望,今晚之后,欣辛不要再醉了。
本来工作室里只有我一个单身女人,忽然,在这个春天里一个陡转,变成了只有子燕一个已婚女人。
就在欣辛离婚后不久,有一天,阿蕴忽然来了店里。
她那天看起来态度和往常不一样,显得满腹心事。
阿蕴说了很多寒暄的话之后,忽然对欣辛说:“我要结婚了。”
欣辛和我们都很吃惊,欣辛高兴地说:“真的啊?没想到你也要结婚啊!和哪位啊?”
阿蕴迟疑了半天,说:“和你的前夫。”
所有人都愣了。
欣辛忽然大笑,说:“蛮好蛮好!我祝福你们!”
我忽然想起了澜清的妈妈的那句话:没有看着不合适的两个人,只有过着不合适的两个人。
这城市的春天极其短暂,刚刚停了冷,温度就节节地往上升,需要抓住这短暂春天的女人们非常需要衣服,工作室里经常热闹地很,我们也常常忙碌到夜深。
我和欣辛看起来更像是姐妹了,我们一起上班,一起工作,一起回家,阿轩还是经常做饭给我们吃,欣辛笑说,这日子美极了。
就在我们的生意越来越好的时候,那个已经在我的记忆里消失很久的雅派李总的老婆忽然上门来找我。
她那天到店里来,子燕请假不在,最近子燕总是经常请假。
我正在做衣服,因为子燕不在,我也顺便招呼下客人,一抬头,却看见她走进来。
不过,我还是笑着上前,问道:“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
她看了看我,笑着说:“我确实是有所需要,不过不是衣服,而是你。”她说话的态度依然很傲慢,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多了几分诚恳。
我笑了,说:“不知道我能帮到你什么呢?”
她环视了一下店内,说:“说白了,我今天是来挖墙角的。”
欣辛听到了,起身走了过来,笑着说:“照我看来,你今天来错了。”
她看着欣辛,说:“我之所以来,是因为之前江暖小姐就有过要和我们合作的想法,我今天来,只不过是想旧事重提罢了,”
我问道:“那你想怎么合作呢?”
她说:“江暖小姐做的衣服,现在很多人都在穿着,没穿着的可能也准备来做。我觉得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还用这种原始的手工方式做衣服,实在是委屈了江暖小姐,我愿意高薪聘请你到我们公司来,我保证会有一个更好的发展空间。”
欣辛笑了,说:“听你这么说就知道是不了解服装的,手工做的衣服永远都不会过时,反而会渐渐因为它的独特和精致成为时尚。批量的流水线做法,是做不出高端的服装的。”
她也笑了,说:“这么说来,你也太不了解如今时装业的发展了。”然后转向我,说,“江暖小姐,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今天能来是看在你对服装的这份才气,也说明了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我不要求你马上答复我,这是我的名片,想好了给我打电话。”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
我接过名片,说了声谢谢,她便又傲慢地离开了。
欣辛看着我,说:“你该不会真的要考虑去她那里吧?”
我甩甩名片,说:“虽然现在这样做着辛苦又赚的不多,但是做的开心啊,我干嘛要去!不过,为了以后我们自己的发展,和她打好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欣辛放心地笑了,说:“这倒也是。”
真没想到她会再来找我,而且是来挖墙角,想到自己也是一个值得被人家挖墙角的人,心里还是很骄傲的,难得的骄傲,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可以做一点叫别人另眼相看的事,原来我努力了,真的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尽管很小,很微不足道。
我和欣辛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旁,开始工作。
欣辛忽然说:“江暖,你变了很多。”
我低着头理手上的半成品衣服,漫不经心地说:“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欣辛说:“你好像忽然长大了一样,好像一夜之间的事,你以前很情绪化,很任性,或者说,很年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像从来都不用多考虑的。不过,你那样的时候我也很羡慕,羡慕你有那么多的激情。现在,你显得很平和了,对人对事都是淡淡的,像个我这么大年龄的大人了。”
我笑着说:“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老了呗!”
欣辛开玩笑地说:“是啊,是说你老了,还不赶紧找个人把自己解决了。我看啊,阿轩就不错,你得给人家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