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点头,“是檀香姑姑。这些日子,太子出门的时候,她闲来无事,就弹这个曲子。只是没听过她唱曲,我都不知道,原来这曲子还有唱词,也不知道原来她唱曲这么好听。”春晓还沉浸在刚才听到歌曲的喜悦中,眼角眉梢还流露着笑意。
然后太子却笑不出来,他总觉得,这曲子里,透着决绝和苍凉之意。
太子取了一张信笺纸,让小喜子研了磨,把刚才听到的歌词录了下来。这是礼物,他收下了,一份让人难以忘怀的礼物,以这样意外的形式出现了。
本来这件事太子院外的人是不知道的,可是有一次,太子妃在花园同太子赏梅花,太子有事先离开了,太子妃就无意间发现了太子遗落的一张叠起的信笺纸。
太子妃本想等太子回来交还给太子,可是也不知是为什么,在收起信笺纸的时候,她突然想打开看看纸上写了什么。
于是,太子妃就把折叠的纸张展开来,看见了一首诗。读了一遍,太子妃赞道,“是首好诗。”
到了晚间,太子在太子妃房里留宿的时候,太子妃就取出来信笺纸,“白日里,太子把这个遗失了。为妻替您捡回来了。这首诗不错,没听说过,不知是谁人做的?”
太子抬眼一瞧,就接过来放入袖中,随意答道,“是一首歌词,无意间听到的,觉得有趣,就录了下来。”
本来是件小事,可是太子妃作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首歌词怕是不简单。因为她认得,那纸上的字迹是太子的。太子如今忙于国事,哪来的闲情逸致去抄录一首歌词?而且,是谁给他唱的歌?那歌词写的可全是知己。
这知己就有知己好友,也有……红颜知己。
太子妃让人稍微一打听,便知道了,原来有一夜,檀香在自己的屋里弹琴唱曲,唱的就是这首《知音》,而太子当时在书房听了后,就念念不忘。
想着自己的丈夫在深夜里聆听另外一个女人在闺房中弹琴吟唱,还大为赞赏,甚至亲手抄录……
太子妃觉得自己真像个摆设了,自己的丈夫每有要命的大事,只会吩咐下人来告诉自己,为了安全,不要乱走。
在自己什么都不清楚,担惊受怕的时候,丈夫和红颜知己却在并肩作战。是啊,人家是个奇女子,自幼习武,懂得如何对敌。危急时刻,对丈夫有用。
如今看来,那位不光会拳脚功夫,还会弹琴唱曲呢,还会深夜唱《知音》呢!这是唱给谁听的啊?
又是什么“高山流水”,又是什么“如泣如诉”的,岂能不让人动容?!
太子妃也是世家女出身,在娘家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她也曾经给太子弹过琴唱过曲,对方虽也有赞许之意,可也没见太子取出纸笔来亲自抄录歌词的。
若是一个奴婢,确实不配称为太子的知音。可若是个奇女子呢?又会当刺客,又会唱“知己”的呢?
太子妃一直以为自己够贤德,她自幼所受的教育就是相夫教子,贤德不妒,太子有多少女人,只要不触动她的地位,她都不会拈酸吃醋的。可是,这天,太子妃觉得自己心里酸透了!
即便太子要纳那个女人为妾,她都会高高兴兴地成全。可是现在,两人这样清清白白的,却做起知音来,却让太子妃格外泛酸了。
太子对那女人未免太过不同了。太子妃心想,难道我们这种大家闺秀,中规中矩地活着,没有机会当个奇女子,就不配做太子的知音人了吗?
这天,太子又在太子妃房里留宿。太子妃亲自奉茶过来,似乎不经意间说起来,“我看檀香不错,又有本事,又忠心于您,不如……就干脆收了吧,给她个妾室之位。虽则那丫头面目寻常,可是看久了,也还算顺眼。我看她也有那个意思……”
太子本来心情还好,听了这话,面上就没了表情,“太子妃误会了。檀香得了册封,已经是府里的女官,书房的事情,如今交给她管理,仅此而已。我非好色之人,对那丫头也没有那个心思。”
太子妃抬手,掩嘴一笑,“太子啊,您这是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呢。我看你二人也算是共过患难了,有了些情分。所谓日久生情,便是如此。她深夜弹琴唱《知音》,已经是表情义了。太子可不能辜负了。人家丫头整日在书房伺候,太子与那她朝夕相对,难不成就只是看着?这看着吃不着的,空落落的,多没意思啊!太子若再不懂女儿心事,那就是负心人了。”
自太子妃嫁过来,一贯行止端方,很少逗趣。刚才一番揶揄,眉飞色舞的,让太子有些吃惊了,这还是太子妃吗?
太子妃看着太子呆住,还以为这人被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承认了,索性再接再厉,怂恿太子,“您若是不好意思说呢,我来安排。太子身份贵重,又一表人才,想来那丫头也是有攀龙附凤之心的,保管一提她就肯了。”
听到这里,太子心情不好了。他不想让人这样说他视为知己的人,也不想发现自己心里与众不同的丫头最后竟然和那些爱慕虚荣的女子没两样。
他不想听下去了,起身就走,“我还有些事,太子妃先睡吧。”
太子妃本来自己说得兴高采烈,却突然看见太子起身抬腿就走了。她一下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明白过来,太子已经走了。
哪里不对了吗?不会啊,这两个人……不就是这个心思吗?自己成全了还不对吗?男人想女人,不就是想要马上弄到手吗?哪里错了?自己的父亲和大哥都是这样啊,但凡看中了哪个丫头,当天就收了房,回头跟妻子说一声罢了。
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有些不明白了。
而太子郁闷地往自己院子里走,一直跟着的小喜子也不知道太子为什么突然不快。他就找点闲篇儿扯,“对了,主子,我前两天见着春桃了。”
太子正烦恼,一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小喜子以为太子多日不见这人,把她给忘了,就提个醒,“就是那个前年在书房里伺候的丫头,后来做了侍妾的,如今在后院里,跟其他几个侍妾住在海棠苑的。她想家了,想回娘家看看。可是她娘家在外地,太子妃不同意。这几个月太子繁忙,没去过海棠苑,她也没机会见着您,就托奴才帮她说个情。奴才念在她也在书房里伺候过两年,就帮她说说。”
“准了。”这种小事,太子随口就答应了。
小喜子又多了几句话,“春桃见了奴才还哭了,说以前在书房伺候,日日见到主子,后来做了侍妾,看着身份高了,却难见主子一面,每日里思念主子,日子难熬。她说她很想念以前在书房伺候的日子。”
太子突然停下脚步,小喜子和护卫们也都赶紧停下。太子看着小喜子,眯着眼问道,“你是说,丫头做了侍妾,就一定要住进后院,被女主人管理,想来见主子一面也难了?”
“是啊。讲规矩的人家都是如此啊,书房是读书、处理正经事情的地方,妾是不能进书房的。不然会让人误会,这家的主子好色,连书房都……”小喜子不好意思说下去了。不过,他有些奇怪,这道理以前主子是明白,干嘛还问自己。
太子驻足想了一会儿,就冷笑了,“真贤惠!”
……
后来,太子妃又在太子面前提过一次收了丫头檀香为妾的事情,太子冷冷地说,“父皇如今病着,我这做儿子的哪里还能有心思纳妾?况且,孤并无此意,此事无需再提。”
太子妃这才明白,太子不是不好意思承认,而是真的目前没那个意思。她顿时觉得尴尬了,“好,不提,不提。”
……
过了段时间,一个幕僚跟太子提起,“太子,那位檀香姑姑其实是识字的吧,若是如此,便不适合在书房伺候了。不如,安排她些其他的差事?”
太子头都没抬,看着手中的文书,说道,“书房不留识字之人,是怕走漏消息。檀香为人谨慎,又忠心耿耿,不会有什么问题。”
幕僚也闭嘴了,心说,太子对那位姑娘可真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