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个月了,江素律也许是产后心情低落,精力上尚且没有完全恢复,好在ftg有他父亲看着,他目前还能一直在家安心看孩子。
他没有回去父母家,也向他们隐瞒了孩子父亲已经消失的真相。他呆在公寓里,试图相信夏飞鸥的话,给程返一点时间,他就会回来。
“江乾月”的机器人已经被送去做最后的检验了,现在照顾他的是从公司定制的育儿型机器人,外表是一位和蔼温柔的青年女性,使用了am的技术,不用担心孩子接触到的是冰冷的怀抱。
可是江念月并不是个省心的孩子。原本叫娜娜的机器人可以二十四小时照看陪伴孩子,江素律则可以腾出空来好好休养,尽快恢复产后身体素质。可这孩子一刻也离不了他。喂奶、哄觉都得江素律抱着,一脱手,孩子就哇哇大哭,被机器人抱着更是哭得快要断气,江素律只能日日夜夜抱着他,除了哄孩子,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以为孩子这么爱哭怕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带去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后来夏飞鸥建议让他带孩子去看精神科,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孩子有一定程度的分离焦虑。婴幼儿比成人更加敏感,在父母双方的信息素熏染下成长,出生后同样需要父母双方的信息素安抚情绪,但因为缺少父亲一方,他会产生一种不安全感,如果连母亲的味道都消失了,他就会变得焦躁和哭闹不止。
因为孩子太小,没办法进行任何治疗,只能让江素律尽量多贴身陪伴,让他习惯身边只有一种气味儿后,再慢慢尝试把他交给别人照顾。
江素律也感觉到自己情绪有些低迷,也知道产后抑郁的严重性,他自己定期做咨询,必要时会吃点抗抑郁的药物。但目前这种境况——程返突然消失对他的打击,和孩子难带的辛苦,一时半会都并不能缓解,他只能熬着。熬到孩子大一点习惯只有他,熬到自己对程返的感情淡漠一点,也许就能好起来。
江父现在管着ftg有些力不从心,没有太多时间分心其他的事。江母来看过他几次,每次只是劝他搬回家里。江素律怕他母亲来的次数太多发现程返不在会起疑心,只一个劲儿向她表示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他没有办法去请求父母的帮助,夏飞鸥成了最后一个能理解和体贴他和孩子的人。但最近和夏飞鸥聊天,知道他和程博赡进展还不错,江素律清楚这些年夏飞鸥心里很煎熬,好不容易开始尝试着往外走,他又不能这时候总是去打扰夏飞鸥。
这天晚上,好不容易孩子在他怀里睡着了,江素律轻手轻脚把他抱去放在婴儿床上,又在床边呆了一阵,确定他已经熟睡,才又从屋里出来,继续半小时前吃了一半被孩子哭闹打断的晚餐。
他让娜娜把剩饭剩菜随便热了热,几口吞了,又匆忙奔去了浴室洗漱。床上的孩子是个炸弹,没有他一直在身边,随时会醒过来。昨晚哄得太晚,江素律直接抱着孩子歪在床上睡着了,没来得及洗澡。天气渐暖,他今天一整天都能闻见自己身上的馊味儿。
刚刚脱了衣服才开始刷牙,卧室那边孩子“哇”一声大哭瞬间传到了他耳朵里,江素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腕一抖,牙刷把口腔内侧戳破了。他吐出一大口血沫,抬着眼睛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眼,散乱的头发,乌灰的眼袋,单眼皮的眼睛倦得皱起三层眼皮。他低下头,跟没听见似的,接着刷。
很快,他听到娜娜去到房间,孩子的哭声渐近,接着机器人发出一种机械而舒缓的声音,据说这是专门安抚婴儿的声音,但是一点效果都没有。江念月吊着嗓子哇哇大哭,让人心也跟着往上揪起。
娜娜温柔但是有些缺乏感情的声音想起:“先生,我的安抚失败了,江念月心率很高,仍然十分激动。”
“别管,让他哭着。”江素律冷漠地说着这话,进了淋浴间,关上了门。
门关上了,热水劈头淋下,但江念月的哭声却越来越大,那种听起来绝望的嘶嚎从那么一点的孩子胸腔里发出来,简直整个稚嫩的胸膛都要撕裂了一般。
没有哪个母亲听到这样的哭声不揪心难受, 但好像脑子里还住着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冷漠而狠毒地想,喜欢哭就让他哭个够吧。孕育他,把生命和他分享,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这个小小的,还是一团软肉的生命,为什么他还不满足,还要用这样的哭泣来折磨自己,他到底要怎样才罢休啊?
江素律匆匆洗了个澡,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钻出浴室把孩子接了过来。他在娜娜的帮助下,一手托着孩子,另一只手别扭地穿衣服,擦头发。衣服终于穿好之后,他抱着江念月去了卧室。除了喂奶,晚上这孩子也容易惊醒,但是好歹江素律能跟着他的睡眠节奏一起睡一会儿。
“先生,您的头发还是湿的。”
“不要紧。”说着他关上了门。
头发还是湿的,衣服也没有穿得整齐,内裤卷成一股绳卡在腰上硌得慌,然而这些都不要紧,让江念月止住哭泣才是要紧的。江素律狼狈不堪,异常疲惫,但他全然顾不上。他母亲说他太要强,人太要强就要吃很多苦。夏飞鸥也说他总是逞强,其实周围有很多人可以依靠,让他对自己放松一点。
但他做不到,他怕一旦放松就会承受不住而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