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四十多个,不足五十人。”韩棨答道。 “好,既然如此,你先下去吧,待我叫你之时,你与那些人一道出发便是。”阮元说罢,前厅两名差役便应声上前,带了韩棨下去休息。阮元看着孙星衍,也对他道:“渊如兄,这韩棨之事,果然如我预料,他毕竟是个勤勉老吏,是非之辨,心中还是有数的。既然贼人地点、人数都已经查探清楚,我这就给蔡参将发信,今夜一更,点齐绿营精兵百人,二更便在钱塘江上船,大概过了今夜,贼人也就该俯首就擒了。” “伯元,你这……这会不会太快了点啊?”孙星衍也有些惊讶。 “机不可失,这韩典史与那些贼盗既然相熟,最多一二日之间,贼人便会知道他来过一次杭州,而且只怕他说了什么,也大致能猜得出。所以我早已让蔡参将备好精兵百人,只要韩棨愿意为我们效力,今夜他便带兵出发。原本想着即便有六七十贼人,我们以多打少,也够用了,如此看我们现在是以二敌一,又有何惧?渊如兄,这韩典史有句话应该说得也不假,这些贼人只是暗中行劫之人,却非杀人掠货的巨盗,但杨吉那里却也探出,抚院之事,他们也是清楚的。这就说明,他们之上,肯定还有一个更大的贼盗团伙。若是不能及时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以后的事,只会更难办啊。”阮元想着这些盗匪的来龙去脉,心中忧虑之心,终是不能消散。 “真没想到啊,伯元,你捕拿这些贼人,竟然已经有了如此详细的规划。看起来有了兰泉先生的指点,你以后坐这巡抚,很快就能成就一番功业了。”孙星衍笑道。 “渊如兄谬赞了,这乌鸦船之事尚未查办清楚,以后的路,还是一步一步走吧。”阮元也一边笑着,一边取了之前就已经备好的文书,差了蒋二过来,让他送往蔡庭梁的参将衙门,让他落日之际,便即点清军士百人,一更在校场聚齐,二更便即出发。 这日韩棨见过阮元和孙星衍之后,便被安置在抚院西首一间偏方之中,想着白日阮元训斥他的言语,心中犹是惊恐,又担心少子有个万一,一颗心七上八下,终是不得安定。眼看窗外夕阳渐落,夜幕渐生,忽然外面脚步匆匆,竟有两个人来到了偏房之前。 随即门房打开,两个陌生人出现在他眼前,当先一人武官打扮,径自走上前道:“韩典史,本官是巡抚部院标下参将蔡庭梁,奉阮大人之命,今夜前往捉贼,还请韩典史一并前去,若是迟了,这乌鸦船盗,只恐就捉不得了。”说着便示意韩棨向外而去。 韩棨听蔡庭梁言语,阮元竟然中午方才问过自己,入夜便要发兵捕盗,一时未免有些惊慌,想起儿子之事,更是倍加担忧,只道:“这、这……蔡老爷,小人……小人白日间方与阮中丞交待了贼人信息,怎的……怎的这才半日,就要发兵了呢?而且,小人也曾与阮中丞通禀过,小人少子现在贼人之手,若是大人这般发兵前去捕盗,只恐那些贼人狗急跳墙,竟捉了小儿去做人质,这……这阮中丞是答应了小人,留小人少子一命的啊?” 蔡庭梁尚未答话,身边那人却已开口,笑道:“韩典史,您儿子的事,您就放心吧,阮中丞既然准备今夜就去捕盗,那自然是把准备都做好了,到时候我们先制住贼人,再行进攻,贼人定然来不及拿你儿子去做人质,就被捉住啦!只是韩典史,若是你真的想保儿子性命,后面有些事,却要好好交待才是,你说得越清楚,咱们救出你儿子的胜算,就越多一分,你可知道?”这人自然是杨吉了,阮元让他探过盗匪住所之后,想着杨吉毕竟识路,有官兵同行,想来也不致遇险,所以这次出兵捕盗,也让杨吉一同前往。 韩棨听着杨吉言语,虽是从容,疑虑却犹未散,只好随了二人一并出了门,门前尚有几名蔡庭梁的亲兵,护着三人一道出了抚院西门,一路沿河北上,自贡院折而向西,又过了三座桥后,天色依然漆黑,路旁灯火渐渐亮起,灯火之中,一处高墙清晰可见,当是杭州西城墙了,随即几人转过一个弯,到了一处辕门之下,就着灯火光亮,韩棨看得清楚,辕门之上,乃是“校场”二字。 这时,校场内正走出一名军士,见了蔡庭梁后,忙上前拜道:“蔡大人,巡抚衙门标下官兵百人,已在校场聚齐,请蔡大人指示!”韩棨看向校场之内,果然有大片的人影在灯火之下清晰可见,看来阮元为了捕盗,早就已经有了充分准备。 “好,眼下已是一更时分,传我命令,全体出发!在武林门先登小船,到了江口,再换过江船,四更之前,务必赶到渔山埠,不得有误!”蔡庭梁道,那军士得了将令,连忙回营传令去了。 韩棨看着这一切布置,心中也是又惊又喜,忙问杨吉道:“这……杨大人,这样真的能成吗?”他看杨吉和蔡庭梁同路,就把他也当作了抚院武官。 “能不能成,其中关键,还在韩典史你啊?”杨吉笑道:“我们阮大人啊,也是听了你的情报,才决定以二敌一,确保万无一失的。不过,若是贼人并非只有四五十人,典史所言不确,那我们这百人前往,只怕就要糟糕了。”其实杨吉这样说,也是阮元授意为之,阮元得了杨吉讯息,便清楚乌鸦船之人人数应该不多,也未必有多少兵器,是以早已定下了百人前往,攻其不备。但韩棨毕竟与乌鸦船也有来往,是以阮元也告诉杨吉,最好多敲打他一番。 “那……那我儿子……”韩棨还是有些担忧。 “韩典史,我记得你说过,那韩球的宅子,是你选的位置,而且你也知道,令郎就在那里作人质,也就是说,你也到过那里吧?令郎被软禁的位置,你也应该清楚一二吧?若是你知道,不如就告诉了我们,这样我们救人之时,也好找到对的地方,少费些力气,你说是不是?”杨吉道。 看到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韩棨有如何多言,只得同了杨吉,一道出城去了,随即一行官兵在武林门登了小船,又在钱塘江畔换上江船,一路沿江西上,到得渔山埠时,果然便是四更前后。 一路之上,韩棨也将自己儿子被软禁之处告诉了杨吉和蔡庭梁,所以官军方一登岸,便差得数名身手矫健的军士,深入宅院之中,将那间屋子围了起来。随后,余下官兵四面出动,将宅门、后门、通船水道也一一封住,眼看一切准备即将就绪,院内却仍无声音,杨吉不禁有些纳闷,向韩棨道:“我说韩典史啊,这宅子里我看,今日怎么也没什么动静啊,不会是他们提前得了消息,早早弃屋而去了吧?” “那倒不会,他们虽然平日偶有些贼盗之举,但做得都不大,所以防备也不算严密,我也听说他们前日方才出过船,这几日本也是修养之时,最是不在意防备的。而且我出门也不过一日,他们怎么可能那么早得到消息,这当夜就转移出去啊?”韩棨道。 “既然如此,就鸣枪吧。”蔡庭梁也在一边,见宅中诸盗并无异动,便示意一名亲兵,上前鸣枪示警。 那亲兵得了令,便走到正门之前,高声道:“宅中贼人听了!我等是朝廷官军,现已将此宅围住,你等赶快束手就擒,早日成擒,或可从宽,胆敢拒捕,一律从严处断!”说罢,便向空中“砰”的一枪击出,以示警告。 宅中并无动静,不过片刻,竟也是“砰砰”两声,似乎宅中也有鸟枪,但只闻枪声,并无一人中弹。 “还敢拒捕?去放信号弹,传令四面鸣枪!”蔡庭梁怒道。 亲兵应声而去,很快,只听“嗖”的一声,一颗信号弹腾空而起,随即,宅子四面都“砰砰”的响起了枪声。 这一次,宅子里终于彻底没动静了。 蔡庭梁深知机不可失,唯恐宅中尚有暗道,竟让盗贼逃了,眼看宅中似乎尚无异状,立刻呼道:“将士们听着,贼人听了枪声,早已胆裂,各人速速随我冲杀进去,如有拒捕贼盗,格杀勿论!”说罢,便抽出腰刀,指向正门,几名兵士连忙冲上撞门,只撞得几下,正门便被撞开,随即又是一颗信号弹腾空而起,四门兵士见了,便也一并攻入宅中。 “砰!砰!” “快起来,赶紧投降,还有生路!” “别跑!再跑开枪了!” “砰!” …… 就连杨吉都没有想到,这场剿匪之战,只过了大半个时辰,便即以官军完胜告终,四十多个盗贼一个接着一个,从各门被押了出来,两个官兵看着一名盗贼,看来是没人能跑得了了。 待得日出之时,这个嘉庆初年在钱塘江上乘雾、乘浪多次行劫的“乌鸦船”匪帮,便告覆灭,所有主要成员无一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