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不曾辜负刘宏对她的期待,瞧瞧蹇硕找上门时候的态度就知道了。 刘宏为了力保蹇硕进入前九,专门将此番报名中最容易应付的对手留给了他,好在蹇硕也不算是全无本事,倒能说一句胜得漂亮。 可乔琰所担负起的责任,是将刘宏不希望留在其中的人给剔除出去,这其中完全不是一个难度。 大约是因为刘宏颇为满意她的表现,以至于蹇硕对她的神情中还有几分攀关系的意思。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对乔琰的夸赞。 “陛下可是还有旁的吩咐?”乔琰打断了他的絮叨,开口问道。“如今两场比斗已过,场上剩余九人,除却你我之外的七人里,也就是赵融和冯芳二人的领兵本事稍差些罢了,但他们下一场对上的是纪灵和孟德兄,绝无可能取胜。” “谏议大夫此番轮空,可其有过荡寇资历,如今表现也尚可,要我看来也未尝不可就任度辽将军之位。” “当然,若是陛下觉得其中还有不妥之人,我必当竭力而为。” 她这一番话下来,便是蹇硕想对她有何打断发言的不满也只能收了回去。 这位还等着陛下的吩咐呢。 可正如乔琰所说,两轮比斗结束,到如今从三十六人变成了九人,若按照刘宏先前的想法,这九人正是那度辽将军和西园八校校尉,这计划就已算差不离完成了。 当然其中多了乔琰这个另类的试金石,还得先排除出去,到时候再多放一个人进来就是。 但只是多提拔一个人而已,要让刘宏给出一个理由并不太难。 总的来说这还是一个很符合刘宏期望的名单。 除却乔琰所提到的赵融和冯芳之外,此番轮空的谏议大夫夏牟事实上也是原本的西园八校校尉之一,与原本的名单相比,也只是袁绍并未选择亲自下场,也放弃了太过明显的淳于琼,故而选择了以纪灵和韩馥二人代替袁氏集团的利益出战。 这两人也并未辜负袁绍等人的期待,成功将前面两场给赢了下来。 而后剩下的两人就是曹操和鲍鸿。 下一场除了轮空的夏牟之外,就是纪灵对赵融,冯芳对曹操,蹇硕对鲍鸿,乔琰对韩馥。 所以刘宏此番并没有给乔琰额外的指令。 蹇硕找上门来只是来攀个交情的,顶多就是含糊地说什么陛下说乔侯可以继续赢下去。 乔琰更是在两日后的比试中知晓了,为何蹇硕丝毫也不担心自己会输给鲍鸿。 以刘宏意图让蹇硕成为西园八校校尉之首的盘算,他必然不可能让蹇硕的排名太过靠后。 鲍鸿大约是被刘宏提前找了谈话。 因此时的对战场次减少,改为让这些人逐一出场,乔琰便将鲍鸿的表现看了个分明。 他在其中犯了几处不是用失误可以解释的错漏,给了蹇硕“可乘之机”。 别说乔琰这种看得明白其中奥秘的,看不太明白的都想吐槽鲍鸿一句表现。 乔琰跟自己队伍里的也可说混了个半熟了,这会儿就听到了屯骑营那百夫长小声说道:“原本还想揍那家伙一顿,结果现在没机会了。我看他是真得意忘形了。” 因为先前鲍鸿演的那场激励士气的戏码,乔琰麾下的越骑营和屯骑营都憋着一口气,就等着若是能遇到鲍鸿,必然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谁知道他直接输在了这里。 在鲍鸿下场之后,乔琰的这个猜测也得到了证实。 他对着乔琰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当然,这份感激中还存着几分说不出的纠结,谁让鲍鸿原本以为的升职是成为度辽将军,却是是成为天子直属军队的校尉。 但怎么说呢,这也算是升职对吧? 乔琰收回了看向鲍鸿的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下一场对手韩馥,开口回了那屯骑营百夫长一句,“你若是有多余的力气,都用在我们的对手上就是。如能继续得胜,只怕你在陛下这里也挂上名号了。” “谨遵乔侯所言。” 屯骑营百夫长到了这会儿怎么会看不出,虽然乔琰在名义上并没有参与到此番的遴选之中,可陛下从未少过对她这一边的关注。 第一场中那箭射王匡的越骑营百夫长就专门得到了陛下的赏赐,上一场他因跟随乔琰克敌破阵的表现优异,也被陛下问询了姓名。 那么第三场第四场呢? 他说不定也能混个升职出来 这可要比其他人只是支援自己被分配到的将领而得到附带奖励,要划算上太多了! 哪怕乔侯所面对的对手好像并没有哪一个是好应付的,也并不能让他此时的雄心壮志打消分毫。 不过乔琰可不敢小看韩馥。 韩馥虽不如董旻难应付,但他带着的麴义,可不是个比徐荣差到哪里去的将领。 有董旻的教训在前,麴义也显然不会被乔琰的分兵打法所蒙骗。 这就多少增加了些乔琰这一方破敌的难度。 可韩馥——甚至是个比之董旻还要不如的主将。 他怎么想都觉得,若是他一味靠着麴义的本事赢下此战,那么他跟那吃白饭的摆设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以至于当他瞧见麴义所率骑兵成功凿开侧翼后,也果断地将自己的后方兵卒给压了上去。 但此番,乔琰甚至没让郭嘉上场,而是令步卒营的百夫长冒充了一下郭嘉的位置。 麴义所以为的先断一臂也就是送了个百夫长下去而已,但乔琰所钓鱼上钩的,却是敌方主帅。 而麴义所闯入的中军内部,这些眼见骑兵已纷纷立功的步卒哪里会舍得让出这份功劳,在形成合围之时拿出了格外惊人的气场,一直拖到了在乔琰拿下韩馥后的回身支援。 韩馥下场之后,麴义也没能在场上滞留多久。 不过,再胜一场,还是面对着一位并不寻常的敌人,并未让乔琰有所懈怠,因为她猜测自己的下一场只怕依然不好打。 果然她紧跟着就看到下一场的对战是—— 蹇硕对夏牟,她对上纪灵,曹操轮空。 乔琰的军营主帐内再次迎来了曹操这个访客。 只是这一次,他上来就问了一个格外真实的问题:“以烨舒所见,陛下是否已经选定了蹇常侍为度辽将军?” 令宦官为外放官员,这着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这种事情,刘宏这脾性的人是做得出来的。 从眼下的局面来看,曹操也很难不得出一个这样的结论。 在先前剩下九人的时候,上头新增了一条规则,对任何一人,轮空只能出现一次,所以这轮空出现得越晚越划算。 谏议大夫夏牟的轮空与其说是运气好,不如说他是让蹇硕完成这个五进三选拔的工具人。 而麴义、徐荣相继败于乔琰手中,纪灵显然也不会例外。 那么下一轮剩下的三人就会是乔琰、蹇硕和他曹操。 以他所见,在这等情况下,轮空的只可能是蹇硕,而不可能是乔琰! 那么便会是他和乔琰之中的胜者去跟蹇硕相比。 可蹇硕就算输了又如何呢? 度辽将军这个位置比起给乔琰,反而给蹇硕的可能性更大。 曹操能得出这个战况推论,乔琰也自然可以。 她调侃一般地问道:“要不我让孟德取胜?也好如你我把酒闲谈之时所说,令你为度辽将军?” 她说是这么说,曹操却听得出来,其中还是在说笑的意味更重。这固然是五百人对五百人的交战,却也未尝不能视为是正儿八经的战斗,哪里有什么让不让的。 他当即笑道:“若真如此,烨舒还是看轻了我曹操,此时成败不过时运而已,便是输了也无妨。这一遭人人有爱将协战,我亦有从弟子廉相助,也未必就需得相让。”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 曹操这人自带一堆家族内部的优良将才,此番与他同来的曹子廉就是其中之一。 跟随曹操南征北战的曹洪虽有吝啬的毛病,性情也有些急躁,却也是个实打实的一军主将之才。 便是如今未有战功,却也有这个潜力。 乔琰想想自家部从打完纪灵之后就得对上曹操和曹洪的组合,着实有些头疼。 但这一场,她又必须取胜! 甚至她还该当感谢刘宏,正因为他如此看得起她,才将她的对手设置成了如今的样子。 王匡、董旻、韩馥、纪灵、曹操! 别管此时双方手下是否都是相同的配置,也别管现在的五百人交战放到更大规模人数的交手中是不是会出现天翻地覆的结果。 起码,倘若刘宏有意做出什么让人跌破眼镜,甚至是与此前的世态截然不同的决定之时,她能拥有一番足够有底气的战绩。 不是跟那些黑山贼白波贼休屠各胡相比的战绩,而是跟这些“朝中精锐”相比的战绩! 在以“孟德若真能如此表现,必然能让陛下侧目”的说法糊弄过去了蹇硕的情况,将曹操送走之后,她将郭嘉找了过来。 “寻常的交战中没有这样的情况,每隔两日便得作战一场,还是与己方实力相差无几的队伍……”乔琰脸上也不由露出了几分忧虑之色,“奉孝可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最开始让三骑营之间门形成互相竞争意识,从而提升士气,只能说持续一时。而越骑营和屯骑营的百夫长受到赏赐赏识,让他们有了奋进的动力,也不是扩散到全营的方法。 尤其是被乔琰提到的两日作战一次…… 虽然五百人的规模将这种作战中的消耗控制在了一定的范畴之内,但这显然是一种极消耗体力的疲劳作战状态。 在古代的攻城战后,主将何以要让士卒以掠夺城中财货乃至于屠城的方式来发泄情绪? 这一来是为收买士卒之心,二来也是从理论上来说的张弛有度。 当然此等舒张发泄之法也只是将屠刀举向了受害者而已,乔琰并不觉得其中有可取之处。 而姑且不提这等大规模的作战,乔琰此时面对的局面与这情况是有些相似的。 先后对战王匡、董旻和徐荣、韩馥和麴义,已经让她所掌控的队伍处在了弓弦极度紧绷的状态。 要么是在应战纪灵之后,要么是在应战纪灵之前,她必须要让这支队伍的情绪做出一番纾解才行。 郭嘉想了想,回道:“乔侯对阵纪灵,我不担心,想来我也不必从中协助指挥,可否劳烦乔侯给我两日的时间门,我去筹备些东西。” 乔琰跟郭嘉对视了一眼,确定他心中已有盘算,便放手让他去做了。 诚如郭嘉所说,纪灵这位对手并非是个麻烦人物。 未来他在袁术的麾下以勇猛著称,可归根到底,他是以勇武闻名,而非以智谋闻名的。 但他有蛮力,难道典韦就会比他差吗? 甚至在乔琰坚守阵型,以徐徐推进之法列阵交锋的时候,纪灵先一步被打乱了互相对峙阶段的节奏,选择朝着她主动出击,最后成功被送下了场。 刘宏对乔琰再有什么赞许的话说的已有些累了,总归他现在看到了自己最想看到的情况。 蹇硕通过作弊式轮空的方式保送前二,而下一场是乔琰对上曹操,无论是这两人之中的哪一个获胜,对他来说都有一套说法可以应付。 这也更让他看到了目标达成的希望。 出于这等想法,对于乔琰提到的想要送一些东西入军营,刘宏也没做出任何的阻拦,总归按照乔琰的说法,这些东西也不是要在比试之中使用,仅仅是想要给士卒加一些消遣的活动而已。 这还真是个消遣。 营中士卒遵照乔琰的指令,在入睡前来到了营盘中空地上,让他们奇怪的是,此地搭起了一座小型的戏台。 不过这戏台又和他们往日在街头所见的舞乐百戏戏台有些不同。 眼前的戏台要更小些,也要更高些,上方还扯了一块幕布,在后方的烛灯打上后,在他们的眼前亮了起来。 不等他们将这幕布的情况看清,一个骑马扬鞭的剪影已经出现在了幕布之上,后头跟着一整排的小人。 只听那幕布之后有人唱道,“这京城选将,乐平侯来,领了那五百将士去,忽有人营门外来,欲要换个百八兵卒去。” 唱未唱完,就见另一头来了个武将身影,伸手朝着这边指来。 “哎呀,这是那鲍校尉!”当即有人从唱词中确认了眼前的情况。 他们竟被人给搬到戏台上来表演了。 虽皮影戏在如今并非主流,也并不是没人看过,但自己也是置身其中一员的情况,他们还真的没见过! 这多新鲜啊。 原本还有些疲累的士卒顿时打起了精神。 果然他们随后就见,代表乔琰身份的小皮影人,抄着鞭子就把鲍鸿给打了出去。 一见此景,营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快的笑声。 哪怕为了表示若干人的时候,那皮影的道具剪的是一个个连缀在一起的人,但对这些压根没多少娱乐生活的士卒来说,这已实打实是个意外之喜了。 最得意的莫过于那越骑营的百夫长,他有一个单独的形象,表演了箭射王匡的一幕,还给配了一句唱词。 “都说越骑他上山下阪,出入溪涧,飞马快箭,好生厉害,正把那王公节射下马来,赢得陛下一声彩。” 可把那百夫长给得意的,愣是将这句唱词给背了下来。 这可是他日后说给子孙的资本! 随后便是对上董旻的一战,也不知是用了何物在那屏幕之后抛掷,竟让这二百长棍齐发的场面也给演绎了出来。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情景,又见到了—— 那急匆匆来夺战功却掉入陷阱的韩馥。 那空有勇武之力的纪灵。 还有那…… 还有那屏幕忽然暗了下去,所有的唱词鼓乐也都消失了,整个营地内忽然就陷入了一片安静且黑暗的环境之中。 没……没了? 刚看得起劲的士卒忽然意识到,后面还真没有别的可演了。 因为他们也就打到这里而已。 郭嘉对着那几位表演师傅摆了摆手,让他们收拾东西退了下去。因他作为乔琰的副指挥,此时也已在这五百人中混出了一番声威,见他有话要说,其他人也纷纷朝着他看了过来。 只听郭嘉慢条斯理地说道:“诸位若想见这幕上舞戏接续下去,只怕还得赢下那下一场才好。当然,输了也无妨,那也另有演法。” “……” 什么另有演法? 这些士卒就差没直接跳起来。 他们自然要看自己在这幕布上威风八面的样子。 赢!必须得赢!.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