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羡慕于他们还有这等文化项目舒缓精神,还是应该同情于他们还得有这等压力。” 乔琰眼看着这些士卒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朝着那幕布看去,对郭嘉说道。 郭嘉倒也着实对得起那鬼才的称呼,居然能想到这种鬼灵精怪的办法。 可这无疑是此时的最优解。 这些士卒需要精神上的安慰,所以娱乐项目被纳入选择,可称为合情合理。 同时,在这种安慰之中,他们也不能真就完全放松了。整支队伍依然需要保持足够的士气。 如何确保这种士气的维持? 先前可以靠着内部的良性竞争,现在却可以试试奖励了。 但有别于物质奖励的是,这种排练成了皮影傀儡戏的奖励,要更倾向于民间性质的“青史留名”。 这对于底层士卒来说,实在是有着相当惊人的吸引力。 郭嘉回道:“君侯喜欢揣测人心行事,嘉也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若能为乔侯提供助力,这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他眼见这些走回营帐的士卒,哪怕只是背影也表现出了何其斗志昂扬的状态,就猜到自己的举动并未做错,不由在唇角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这种因见自己所施展的计策奏效而生出的喜悦情绪,并未在乔琰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有丝毫的衰减。 她说的是:“接下来你就不适合留在营中了。” 郭嘉颔首回道:“确实如此。” 事实上在先前第二场对阵董旻和徐荣的时候,被刘宏问询姓名的就并不只是那屯骑营的百夫长而已,还有能够力撼骏马的典韦,以及代替乔琰指挥的郭嘉。 但乔琰与刘宏说,典韦跟随她到如今已经三年有余,只想做她的头号保镖,刘宏想想也觉得倒也不必夺人爱将。 至于郭嘉嘛,按照乔琰的说法就是她从士卒中选出了个兵卒背下指挥的诀窍,所以有了这样的效果。 何况在随后对战韩馥和纪灵的交战中,郭嘉几乎没起到什么作用,让刘宏相信了这种说辞。 但不管怎么说,为了以防刘宏又忽然想起他来,再加上为了避免因郭嘉联系过何颙的情况被进一步联系到乔琰身上,他还是在此时减少存在感,或者干脆先撤离出洛阳城为好。 “当然,在你离开之前……” “乔侯放心,”郭嘉回道,“您先前嘱托我的事,我在离开洛阳之前务必替您办成。” 乔琰对郭嘉自然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也只是一出消息的传递而已。 到底能否在必要的时间点将消息传递到,也并不只是郭嘉一个人在从中斡旋。 而她如今同样还有一件事需要确保能够达成。 在这种先决条件之下,才能让这背后的推波助澜起到应有的效果。 那便是——先赢曹操,后赢蹇硕! 后者的难度算起来并不大,可前者嘛…… 曹操在政治军事乃至于文学上的天赋都毋庸置疑的高,即便此时所处的时候,还是他前去家乡征兵都会出现军情哗变的军事起步阶段,又即便他此时周遭堪称悍将的得力手下要么被乔琰先一步挖走,要么就是还未聚拢在他的身边,乔琰也不敢对他有任何的小看。 但再多的智谋算盘,如若两方的实力差距明显,大约也是派不上用场的。 在比斗之前乔琰跟曹操碰面的时候,瞧见这位孟德兄朝着她麾下的士卒看过来所表露的神情就知道,他显然诧异于乔琰的部从居然能保持住这样高昂的状态。 曹操觉得这大概不是他的错觉,这些士卒看向他的眼神,就跟饿了许久的豺狼看到了一块肥肉差不多。 并不知道何为断章威力的曹操本着战前不能露怯的想法,与乔琰说道:“真不用多给你们休息一天?要知道我上一场是轮空的,可别说我这一场占了你们的便宜。” 乔琰从容回道:“孟德是否忘记了一句名言,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部士卒连场胜利,又从上一战中保持住了手感到现在,又如何会在此战中失利?反倒是孟德得小心了,交战之时,箭下不留情,到时候可别怪我得罪了。” 曹操摇头失笑。 乔琰年纪虽小,在这等逞口舌之利的互放狠话表现出气势的环节,显然是一点都没打算落在别人下风。 她在他即将返回到对面的时候,甚至还来了一句,“我观曹子廉的马比起孟德的要好上许多,不若让他将快马赠你,也好躲避箭矢兵戈。” 曹操摆了摆手,“这就不必了,白马醒目,没得让你更容易寻目标。” 曹洪那匹马确实价值千里,脚力也出众,但这种好马应当给为将之人骑乘,又何必让他来骑。 但不知为何,在双方列队对峙之时,看着乔琰骑于那朱檀宝马之上,好一派英姿飒沓的样子,曹操摸了摸下巴,竟然觉得自己有点输了。 好像还真是应该给自己换个坐骑才好。 他在此时也越发确定,乔琰这一方的气势表现出了格外惊人的状态,绝不是他的错觉。 这让他有些怀疑,对方可能不会选择相对稳健的打法。 这种怀疑在他眼见对方开场之时即分作两队直冲左右翼而来的时候得到了证明! 这是强攻! 乔琰策马而出,径取右翼,而典韦虽然步战无双,却也不是不能骑马,此时便迂回而取左翼。 谁让她深知,在我方这等绝不愿输掉此战的冲劲面前,采用什么稳妥的方式让曹操有调动阵型的机会,都无疑是在给自己增加不确定性。 不如强取! 穿越三国时代,谁不想赢一赢曹操呢?但能真正敢说自己在曹操面前稳操胜券的又有几人? 乔琰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冬日里的寒风还是因为马速过快而带起的劲风。 但或许她此刻的眉眼如刀,比之这寒风更有一派进攻性。 她抬眸朝着前方曹操的拱卫阵型看去,露出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神情。 曹洪随同曹操同在此间,确实是个起码可算二流的武将战斗力,可当乔琰自己也能算成是一员武将的时候,就算未必比得过曹洪,也绝不是会被他给轻而易举擒获的。 而她与典韦一左一右齐出,正是要曹操做出一个选择—— 到底要让曹洪防住哪一路! 若是防住典韦,那她可真就毫不客气地按照在战前与曹操所说的那样,直接拿箭冲着他的脸上招呼来了。 若是防住乔琰,以典韦这等人形兵器的作战状态,这些北军士卒又如何能阻拦得住他下马破阵的推进! 更何况,在这两路并进的队伍中,每一个人都在指望着自己能建立起比之其他人更为特殊的功勋,成为那皮影傀儡戏中拥有独立唱词的一员。 当这种情绪汇聚在一起的时候,便成了一种足可以让人望之胆寒的气势。 他们的确要按照乔琰的指令行事,可是,射出的箭更精准一点,阻挡住对方的袭击更沉稳一些,是不是就能在那等特殊的“论功行赏”之中获得更高的荣誉呢? 或许是的! 先行的屯骑营持盾而行,挡住了第一波的流矢,后至的队伍中居于首位的便是两波进攻侧翼队伍的将领。 在面前的盾牌空缺处,乔琰清楚地看见了曹洪在曹操的安排下朝着己方而来,而他麾下的队伍则随同他且行且撤,意图避让开典韦的锋芒。 但当他有此举动的时候,与典韦一道行动的胡骑营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直接朝着曹操扑去,就仿佛他们完全不必顾及典韦的安全一般。 那是乔琰在对面发起的信号。 也几乎是在信号发出的同时,她一把甩出了手中的长棍,招架住了曹洪的进攻。 “我说曹子廉,你这匹白鹄真的不考虑借给孟德吗?我觉得他跑不过胡骑的。” 乔琰嫌弃胡人习性是一回事,对这些归化匈奴的本事心中有数是另一回事。 在越骑营和屯骑营已经赢得过独角戏的情况下,他们绝不会在将曹操送下场这件事上,有一丝半分的松懈! 曹洪忍不住回道:“这是你该在这个时候问的问题吗?” 乔琰觉得是的。 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单打独斗。 在乔琰赢下这场的时候,曹洪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说她的武艺强吧倒也不是,但我是真没想到,我一棍子下去把她那武器打成了两截,她居然说感谢我的配合。”曹洪跟曹操吐槽道,“这谁能想到啊,她之前对上董叔颖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她用的绝不会是正常的长枪,结果居然是双兵。” 刚以为自己能将乔琰给击败的曹洪,转头就被乔琰持着断成两截的棍子给来上了一出抽冷子。 又被与她配合的骑兵给抽下了马背。 差不离也就是个前后脚的区别,曹操也被长水营胡骑的突袭给打乱了队伍,除了淘汰退场也没有别的可能。 曹操倒是没觉得自己被人给包了饺子需要觉得郁闷,他拍了拍曹洪的肩膀笑道,“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嘛,何况你也不算是没对她造成压力。” 曹操朝着乔琰的方向望去,看见她还在揉搓着自己的手掌手腕,显然是因为木棍断折的一瞬强行将其握住,遭到的反震力道有点难捱。 曹洪在跟曹操诉苦,乔琰也在跟系统说:“得亏我把体质点上去了,看起来还得再往上点一些。” 系统纠结于自己到底应该回【你可是谋士啊】还是回【你怎么把曹操给打败了】,却在最后只憋出了一句—— 【没事,快打完了。】 这叫什么?这叫一个合格闹钟的自我修养。 它这个时候只需要给宿主加油就好了。 诚如系统所说,若按照乔琰自己的想法来看,在击败了曹操之后,这所谓的选拔度辽将军的比斗就已经可以算是正式结束了。 谁让她这一方除却受伤的人之外还有四百六十余人,依然是好一番气冲霄汉的状态。 蹇硕再如何壮健而有武略,那也是跟内廷之中的其他宦官相比的,他也只是因为先前的保送和轮空,才进了这前二的位置,可不代表着真有这个跟乔琰一争的机会。 在这双方终于于两日之后对阵的时候,明明都是从北军五校中分出来的人手,却好像有着泾渭分明的差别。 这一次乔琰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只需要让典韦率领队伍稳步推进也就够了。 毕竟刘宏大概并不想看到自己的西园八校首领,因为被人撵着打而露出太过狼狈的样子。 所以,与其说这是一场决赛,倒不如说这其实是一场表演赛。 乔琰对此反正是没什么意见的。 她该表现出的统兵本事已经表现得差不多了。 现在松一松也无妨。 她甚至还分出了一点注意力朝着高台上看去,正见那华盖之下帝王托腮沉思的身影。 想来,刘宏经过了这一段漫长的选拔过程所覆盖的时间,已经将该决定的事情都给决定清楚了。 那么今日正是宣告的时候! 且让她看看,从十月入京到如今,她所等待的到底是不是那个结果! 刘宏并未察觉到这比斗双方中,其中一方的统领居然还在此时走了个神。 他还在对着自己的决定做出最后的纠结。 这当然不是个很容易确定之事,即便早在几日前,经过那两轮的筛选,就已经只剩下九个人了,也尚需一番斟酌。 刘宏对这度辽将军和西园八校校尉的人选分配,还是很谨慎的。 西园八校校尉所统辖的人手从何处来? 目前已经成规模的北军五校不可能将人手分拨过来,所以只能让这些随后上任的校尉亲自到地方上去募兵。① 他必须要权衡一番这些人能招募来人手的情况,作为辅助的考虑。 也正因为出自上述理由,他才越发不愿让世家外戚将手伸到这支队伍上来。 同样是因此,曹操固然有成为度辽将军的资本,他却更属意于他往那校尉的位置上摆一摆。 曹氏富裕,且这一辈上多出游侠善战之才,就比如说此番为曹操征召而来的曹洪曹子廉,就极有勇武之才,听闻其族中还有一年不过二十的曹子孝,集结了一班年岁相仿的青年行游于淮泗之间。 对刘宏来说,这都是他意图一并收入西园军囊中的人才,能一把抓自然更好。 倒是如若让他往那并州地界上,天高皇帝远的,可难保不会发展出一支地方世家来,这就跟他的初衷相悖了。那么在度辽将军位置上他又该放什么人? 这个人不能是纪灵、鲍鸿这样的莽夫,也不能是冯芳、夏牟这样的谏议文臣。 在将蹇硕也排除后,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韩馥。 韩馥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吗? 刘宏思虑良久觉得未尝不可一试。 韩馥这个人在立场底线上,料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看起来是稍显温吞柔和了些,放在别的将军位置上或许弱势了,可度辽将军却尚可。 若他当真无法做到北击匈奴的职责,毕竟还有乐平侯在侧援助。 加之韩馥这个人的人格魅力不差,起码还能调度麴义这样的猛将在侧,也姑且可以算是对乔琰的节制。 这么一算他还真挺合适。 除去了韩馥之后还剩下的七人,刘宏又从前九之外的名单内精挑细选出的一人,形成了八人的队伍。 而这八人—— 这八人便是未来他可托付身家性命,甚至是……甚至是托付未来皇储之事的存在! 他将名单落成后看了许久,又在上面增添了几笔,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别看这最后一场“表演赛”结束,由乔琰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后,刘宏自那十二重五采华盖之下走出到台前,面上神情和缓,可事实上他心中的波澜丝毫也不少。 好在,如今也是该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想到这一番举动的结果,他的目光里也不免多了几分振奋,逡巡在这重新列队于台前的三十五人…… 等等! 不应该是三十六人才对吗? “让人看看,台下是否少了人?”刘宏朝着张让吩咐道。 张让连忙去看到底是谁没出现。 从台上往台下望去到底是有些看不大分明,他又跑下了高台去近处确认了一番。 在确认了情况后他跑回了高台上对着刘宏禀报道:“回陛下,那董旻不在。” 董旻? 刘宏想了想此人反正也与他接下来要宣告的事情无关,便没打算推迟宣读,只是对着张让摆了摆手,示意他去找一找人。 他也不免在心中腹诽了一句,这西凉匹夫也未免太不将他放在眼里了,居然敢在这等时候缺席。 一想到董旻出自何进的举荐,他心中越发牵连着对何进生出了几分怨怒,却并未在脸上表露出来,而是起身行到了台前,缓缓开口道:“此番虽是为选度辽将军而将诸位召集于此,然这将近一月的操练比斗之间,朕见我大汉人才济济,以为只一度辽将军不足以酬诸位之才。” “朕有意成立西园八校,为天子直属,排名前列者入选。因如今四方动乱,八校可执天子意,平叛四方,此为良才之用。” 先前已得到过消息的何进、袁绍等人并未意外于会在此时听到这个消息。 可对曹操来说,这便着实是个意外之喜了。 他起初还觉自己到底是输给了乔琰,极有可能此番要无功而返,谁知道刘宏忽然丢出了这么个炸雷。 西园八校的设想在早些年间便有,算起来如今确实是有了个正儿八经遴选的过程,更有了让其四方征战的机会。 这怎么也要比曹操此前拒绝的议郎位置,要好上不知多少。 而他下一刻就听到刘宏说道:“蹇硕、曹操、纪灵、鲍鸿、赵融、冯芳、夏牟、赵瑾出列。”② 有他的名字! “朕有意,以蹇硕为上军校尉,以曹操为中军校尉,以纪灵为下军校尉,以鲍鸿为典军校尉,以夏牟为左军校尉,以赵融为右军校尉,以冯芳为助军左校尉,以赵瑾为助军右校尉,此为——西园八校。” 除却蹇硕为上军校尉,是这西园八校校尉之首,让人多少觉得有些荒诞之外,对这各自的安排,被点名到的几位倒是都很满意。 中军校尉的位置仅次于上军,事实上这也是原本袁绍担任的位置,曹操对此自无意见。 而这八人之中,以冯芳和赵瑾这个被从第二轮淘汰的人中的资历最浅,作为助军校尉确实合适。 不过这样一来,在成功进入前九位的人中,除了乐平侯之外,就还剩下一个韩馥了? 到了此时,大抵都能猜出些情况,韩馥眼见周遭朝着他看过来的目光里不乏恭喜之意,也不自觉地挺起了腰板。 果然刘宏已经继续说了下去,“着韩馥为度辽将军,督辖鲜卑匈奴军事,莫要让朕失望。” 韩馥已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给砸晕了。 他虽然得了袁氏的暗示,此番前来参加这选拔,哪怕落选也有额外的好处,可在败于乔琰手下后,他便觉得自己的希望不大了。 却万万没想到,这度辽将军的位置没有给蹇硕也没有给曹操,反而给到了他的手中。 他连忙行礼叩谢,口中更是回道“绝不敢辜负陛下的期待”。 刘宏眼见他的这反应,不免有些满意。 再瞧瞧这看来便可为他臂膀助力的西园八校,便更加满意了。 只是当他踱步而回的时候,却见一小黄门贴附在张让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让张让面色骤变。 这好像并不是什么恭贺他夙愿达成的好征兆。 尤其是,他隐约听到其中传来了“董旻”的名字。 张让很快俯身到了他的耳边,将情况如实地报告给了他。 “情况属实?”刘宏的十指下意识收拢,面上一闪而过了一抹冷厉之色。 “我已让人去查了。” 听到张让的回复,刘宏稍平复了几分情绪。 不,大概没有这么容易平静下来! 因他这位陛下未曾发令,故而台下这些刚得到了任命的人还未离开,依然维持着列队的状态。 旌旗招展,虎贲猛士满目,将领之才在前。 在他听到了那句传达上来的醉话之前,他还颇有一番情势在握的豪气干云。 可此刻他心中已无端生出了被人所愚弄的怒火! 什么叫做——赵融、冯芳、夏牟、纪灵和韩馥等人都是因为背后有世家撑腰才有今日? 董旻因醉酒而迟来已让刘宏大为不满,偏偏从他口中说出的,又是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即便他所说的醉话现在还不曾被证实真假,可想想酒后吐真言吧! 若非董旻当真觉得自己是个“牺牲品”,又如何会在酒醉癫狂之中甚至忘记今日还有面圣这等要紧的事情。 刘宏越想越觉得这其中的可能性极大! 想想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在察觉何进对着此番人选插手的时候,在那抽签顺序上做了手脚,更是授意于乔琰这把快刀,将何进的部从一一淘汰掉,却好像做的只是先驱一虎,又引群狼之事。 若非出了董旻这样的意外情况,他甚至会被瞒在鼓里,直到将这些人视为腹心助力! “查!”他从齿缝之中挤出了几个字,“必须严查,将这些人进入洛阳之后的举动都给我查得明明白白的。” 君无戏言。 他此时委任的旨意都已经下达了,起码在短时间内不能撤回,否则对着这上万的北军五校士卒,他这位天子便也失去了属于天子的威严。 所以即便实情当真是如同董旻的醉话中所说的那样,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了这哑巴亏。 尤其是韩馥这个度辽将军,更不能轻易撤换。 谁让他此番打的正是选拔度辽将军的旗号! 台下之人并不知道那位处高台之上的君王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十一月中旬的人员聚集到如今,已经正式进入了十二月的中段,这着实不是个适合于让人在室外久站的时候。 可对刘宏来说,被人愚弄的窒息感已经让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更不会在意于这些本该守御京城四方的兵卒,不仅陪着他玩了一把挑选忠诚者的游戏,现在还得在这里一并等待一个结果。 因他这位当权者的沉默,整片场地中充斥着一种压抑至极的气息。可因为这种无声,让人无从知晓到底是何事造成了这样的异变。 何进朝着刘宏所在的方向看去,看到的却只是对方紧绷到肃杀的面容。 他也不由拧了拧眉头。 这种状态下他显然不适合去触刘宏的霉头。 他都这样想了,其他人大抵也是如此。 以至于这份让人觉得难捱的死寂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时分,有一小黄门捧着几张绢帛送到了刘宏的面前,方才从那高台之上传来了一点动静。 刘宏伸手将其接了过去,展开后看着面前的文字,眼中戾气有一瞬的爆发,却因他随即的阖目沉思而被掩饰了下去。 他垂眸沉思了许久,方才将自己极有可能在开口之间就暴露出的怒气给收敛了回去,而后起身重新朝着台前而来。 黄昏的夕阳将台上台下都铺成了一片昏沉之色。 刘宏的影子更是在落日映照之中被拉得极长。 他当然感觉得到台下那些有形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也感觉得到另有一些始终在窥伺他举动的无形目光,同样在他的周遭徘徊。 他压制着胃里因被人所挟制而涌起的恶心感,终于开口说道:“朕此番还有几个委任决定,想请诸位一并见证。” 若是给台下之人开口的机会,他们必定要问,他若真有什么决议何必拖延到现在再说。 没得让人陪着他在这里站桩。 甚至刘宏自己是跪坐在那里的,只有他们这些倒霉蛋是站着。 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候他们显然不能有这样的异议,也只能听着刘宏继续说下去。 这位心中已不知道在一念之间转圜过了几个弯的帝王继续说道:“着董太后内侄董重为——骠骑将军。”③ 何进惊得跳了起来。 这道指令是什么意思? 何皇后毒杀了皇子协的生母王美人后,刘宏虽在宦官求情之下对何皇后轻拿轻放,并未施加惩处,却也将刘协送到了董太后处抚养,令刘协依托董氏为外家,因此刘协也被称为董侯。 骠骑将军的确不如大将军尊贵,却也是个实权位置,更是无形中在对着他叫板。 这种擢拔外戚的方式,难免让何进觉得,传闻中刘宏有意让皇子协作为自己继承人的说法越发有了可信度。 谁让“协”这一名就是因为刘协肖似他而取的! 何进的惊疑不定尚未平复,他又听到刘宏开口道:“乐平侯。” 乔琰循声出列。 刘宏朝着她看去。 他当然知道自己即将说出的这句话必然引发不小的风浪,可说这是病急乱投医也好,说这是情势所逼也罢,这都是他如今所能做出的最优选。 也起码乔琰有这个力压群雄的战绩在这里,有先前在并州、以及在黄巾之乱中种种拿得出手的功业在,未尝不可以做出一个极其破格的委任。 谁让此时他能够信任的人不多了,他也只能让最有可能孤立在外,只效忠于他的存在,接掌下这个位置,以作不时之需。 乐平侯啊…… 但愿他没有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着乐平侯乔琰为——” “并州牧!”.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