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泥水和洛水之间屯田? 如今的黄土高原还没经历过明清二朝的大规模垦土屯田,还处在秦汉移民实边的阶段,泥水的这个“泥”字便还远不如后世的流沙泛滥,动辄为灾。 但要知道,哪怕泥水沿岸与洛水沿岸确实可以作为屯田耕作区域,泥水与洛水之间却是…… 乔琰捏着手中的酥山冷盘,与荀攸相对,问道:“你确定?” 荀攸回道:“攸从不说未经深思熟虑之事。” 她当即站了起来,“那好,你同我来。” 并州境内的大事她已经安排了下去,她也可算是有了些空闲的时候,要出行离开数日也算不得是什么要紧事。 念在随后的自凉州入长安之战要紧,她果断将政务重新甩给了程昱和戏志才,带上了郭嘉与荀攸,自晋阳入西河,再入上郡。 过高奴后不远,便是洛水。 此洛水非彼洛阳之洛水,或许将其称呼为北洛河要更容易区分些。 北洛河汇入渭水,换句话说,顺着北洛河而下便能直抵关中平原,这正是为何董卓要以段煨屯兵于华阴。 扼守住这一片河谷,便阻断了并州前往长安之路。 所以她若要大军开拔,就走不得这条路。 乔琰驻马于北洛河之前,扬鞭朝着西面凉州方向指去,在此地已经能清楚地看到前方的山势了。 “你要屯田于子午岭之上?”乔琰侧过头来朝着荀攸看去,一字一顿地问道。 在他们前方展现出的浩阔林原,正是子午岭,这也是并州和凉州之间划分的天然界限。 青山葱茏,南北横亘。 当然,此地与太行山这等只有陉口通行之地不太一样,子午岭与他们方才所经过的高奴只有四百米左右的海拔差距,倒也未见山入云中,这其中也多有通行之路。 说来也是有趣,日后的蜀汉将领魏延提出以子午谷奇谋兵进长安,而这同名子午的子午岭,同样可以直往长安方向而去。只不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在荀攸示意乔琰先上山再说后,几人登临高处,直上这子午岭上的秦直道。 昔日秦王扫**,督建秦直道,北接九原,南通咸阳,正是为了兵通北地、威慑匈奴。 而今这条秦直道也依然留存了下来,并未被山岭之上横生的杂草所覆盖,最宽之处足有二十多丈,可容纳数架马车同时行进,不可不谓一条古代版的高速公路。 但这条路的南端,正如那华阴驻兵防卫自并州与洛阳方向的来犯一样,也是董卓在抵达长安后重点防卫的存在。 从此地抵达秦直道的起点甘泉宫,尤有五百多里,其中无有补给之处,如若并州境内不以穷兵黩武之举空耗民力,又如若各地边防关隘守军依然保持齐备,能出动的大军不过两三万人。 在这样一段漫长的进军路程中,运粮与能投入作战的人数大约还是得保持在一比一的关系。 乔琰策马缓行,说道:“董贼入长安后设立的第二道关隘位于高陵,往西可阻断顺泾水而下的敌军,往东可阻断自直道而来的,守关之人正是张济,董卓又行天子诏,册封马腾为前将军,韩遂为左将军,一旦并州凉州方向有其他队伍入侵,他便可自右扶风方向引凉州军为援。” “皇甫将军所率大军未曾开拔,董贼西凉部众却自凉州转入长安,只靠着万人进攻,深入关中平原腹地,若撞上高陵守军,无疑是自取灭亡。” 哪怕她有赵云吕布这些悍将都没用。 董卓显然如她所猜想的那样,在经历了洛阳一败后,便将自己嚣张横行的气焰给暂时收敛了起来,而是转为了好一派稳固防守的状态。 乔琰也毫不怀疑,若是她选择洛川道或秦直道直扑长安,董卓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是否会发动起长安三十万民众强行守关,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她要的是讨董的义名,可不是再陷长安的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此举也不可为。 荀攸回道:“君侯看得明白。” 跟着这种年少却足够冷静的主公做事无疑是很舒服的。 她虽有千里奔袭于鲜卑营地的壮举,却显然从未将自己的对手看轻,也深知有些招数用过一次之后便不那么好用了。在眼下的新胜面前也未有冲昏头脑。 “我说的可并不只是此道不通,”她伸手指了指南面,“直道之南驻扎有守军,若以哨骑定期往来巡视,我方在此地行军屯兵之踪迹,绝无可能瞒过董贼耳目,直道居高临下,虎视两侧,我方进攻长安不易,长安却可出一骑兵偏师来袭击,你还是觉得在此地以军屯无妨吗?” 按照乔琰原本的想法,从上郡往凉州最合适的位置,还是再往北一些的位置。 顺着汉长城的边界,从靖边、定边一带,直走北地灵武,那里也正是傅燮的故里。 而后顺长城建立起一条物资运送路线,又于灵武站稳脚跟后,与皇甫嵩所率部从南北呼应,先除掉马腾韩遂,彻底断董卓后路,再图南下东行。 这位深得世家风姿的荀氏子弟朝着她颔首一笑,“君侯所说不错,可屯兵之人,非要是汉人吗?” 他不过停顿了片刻,见乔琰面上闪过了一缕深思之色,便已接着说道:“我见君侯所统并州,教化百姓种植之道已成定制,如此说来,为何不能教给归化的南匈奴?” “我来时已与奉孝问询过美稷南匈奴的情形,汉室倾颓,边地便生异心,这正是为何那南匈奴左部贵族潜生叛逆之心,幸有君侯予以震慑,令其不敢擅动。但我想,君侯应当并不想让他们只是不敢擅动而已。” 荀攸以依然温和的语调继续说道:“南匈奴为并州子民,自当为君侯所驱策,否则留此需动辄提防的异类,在方今已不必顾及天子对南匈奴态度之时,便是杀之填肥也无妨,可是这个道理?” 乔琰对上他沉静自若的眸光,忽然理解了为何荀攸会能提出水淹下邳之策。 她道:“你接着说下去。既已定了南匈奴屯兵于此,后续的安排你也该当已经想通了,一道说来吧。” 正如荀攸所说,若是她真不打算用南匈奴,在大汉权柄从中对半,南北对峙,而她又从洛阳得胜归来之时,已可不必计较什么大汉招安于南匈奴之说,直接将其斩杀殆尽就是。 乔琰确实是想用一用他们的。 在先前的打压过后,这些南匈奴之众已可招募为兵卒。 毕竟她已经对外展现出了足够的武力镇压手段,在此时适当的收敛并不会让这些南匈奴部众忘记她带来的威慑。 其中先前多有反心的左部贵族还可以再晾上两年,作为剥削牛羊的来源。 对大汉,或者说是对乔琰表现出合作态度的羌渠,却可以纳入并州的居民体系中,也可以给出一些好处。 她本打算是让先前前去幽州协助平定渔阳之乱的于夫罗前来入伍。 并州军的胜率和奖惩体系,也早让这羌渠长子表现出了意动的想法。 不过如今看起来,这个用人的方式可能要换上一换。 荀攸回道:“用呼厨泉。” 栾提呼厨泉,这是南匈奴单于的二儿子。 按照匈奴内部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规则,他的继承权毫无争议地在于夫罗之后,在乔琰屡次“拜访”南匈奴所居的美稷城之时,也很少看到他的踪影。 “君侯可令呼厨泉以出外寻找机会为名,先行于子午岭中率南匈奴部众扎营成落,于北洛河和泥水岸边耕作,这起码能为我们抢到半年到一年的混淆视线时间。” 荀攸的这个建议确有可行性。 乔琰进攻洛阳期间,两次对董卓摆出了示敌以弱的态度,却两次都给了他以近乎致命的打击。 所谓事不过三,他又如何会想到乔琰在有些方面不喜欢搞故技重施的这一套,有些地方却是好用的办法再多来一次也无妨。 她听得荀攸继续说道:“在此期间,因君侯承认西面天子为正统,又表现出如今这等出兵而返,控制并州全境不利,甚至不得不放任南匈奴残部游走于并凉边境的情况,董贼既有一线喘息之机,必然稍有松懈。君侯也务必争取下一个超过马腾韩遂的名号,以便——” “趁其不备之际,名正言顺地全线进攻凉州。” 这最后一句话,被他说得实在很有图穷匕见的意味。 荀攸指了指山下,便是这子午岭之西,隶属于凉州的部分,问道:“君侯可愿与我一道往山下去看看?” 去!为何不去? 在这子午岭之西的泥水河岸,据传是当年匈奴与羌胡进犯最喜欢经行的一条路。 不过如今展现在乔琰面前的只是好一番人烟稀少的状态。 那泥水自庆阳为界,北面有东西二河,西为环江东为白马水,至于庆阳之南,也被称作马莲河。 位处于环江和白马水之间,临庆阳而立的,就是在荀攸话中提到过的射姑山。 乔琰望着眼前微微泛黄的河水,收回了朝着西边望去的目光,开口说道:“说到射姑山,便不免想到一个人。永和六年春,大汉征西将军马贤,与且冻部落羌人战于射姑山,马将军与其二子均战死于此地。” “自永初七年到永和六年的二十八年间,马将军杀羌人共计两万一千多人,但射姑山之战,其未乘羌人聚合之机进攻,不恤军事,爱重钱财,有此一败实不足惜,自马将军战没,皇甫威明大器晚成,终现名将之姿,方有日后的凉州三明之一。” “这射姑山倒可以称之为警醒之山了。” 荀攸本以为她此言乃是在陈说历史,却又忽听她说道:“公达,也幸而有你提醒。待回去之后便如你所说去做吧,我会先见一见呼厨泉,随后的指令都由你与奉孝负责。” 他朝着乔琰望去,正见这黄土高原之上的长风将她的长发与披风吹起,露出对方明利到令人心折的目光。 这位年岁甚至只有他一半的并州牧,在此时所展现出的英主风姿,实在是让人见之难忘。 他也在此时无比深刻地理解到,如郭嘉和戏志才这等平日里恃才放旷之人,为何会对她如此尊重看好。 他翻身下马,朝着对方深深行了一礼:“请君侯放心,攸必替君侯免于后患。” 何为后患? 正是这些南匈奴部众在被迁居前来此地后,会否有如脱缰的野马,在与周遭羌人部落交流,营造给董卓以及马腾、韩遂等人看的假象期间,干脆从假反变成了真反。 以南匈奴人的行事作风,便是他们有父母妻儿还在乔琰的手中,也显然是没什么约束效果的。 唯独能够牵绊住他们的,只有利益而已。 好在比起韩遂与马腾,乔琰在这方面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 而对如何鞭策这些南匈奴人,他心中已有了一番盘算。 他刚收回思绪,便看到乔琰并未因为已经达成了现场勘探的目的打道回府,而是让身边的随行亲卫在此地安营扎寨。 见荀攸投来了个疑惑的目光,乔琰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必多问。等到了营地搭建完毕,营地中一尊简易滤水装置已经在乔琰的安排下搭建了起来,又有亲兵士卒去将那泥水河中的水给取了过来。 而后,经历过了一道筛选和煮沸的河水被乔琰递到了他的面前。 荀攸刚喝了一口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水是不是,有点苦?” “这里面盐含量太高了,浇灌不了庄稼。”乔琰从他的手中将这杯子给夺了过来,将其中的盐水给倒了出去。 要跟荀攸去解释这河流上游位处于冻融区,高矿物浓度的土壤水补给入了河流之中,造成了这种含盐量的陡增,大概有些难度。 不过能说清楚问题就好。 这就是此地泥水的弊病。 荀攸面色不由一变,“我此前以为此地无有种植之地乃是因为羌胡部落作乱抢掠,与其耕作不如游牧,可如今看来其中竟是有原因的,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了。” 乔琰笑了笑,“公达此前长居于颍川与洛阳,对此地的特殊情况知之甚少,也实不足为奇。何况这白马水一段不可引用,我又未曾说那庆阳以南的不可。”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随我南下走一段吧。” 这也算是给此前真正经历北方作战还少了些的荀攸多上了一课。 第二日乔琰便带着众人继续往南行去,泥水过庆阳后,于宁县、泥阳一带有数道支流汇聚而来,这支流之中又分出了数道沟渠,其中不少河沟中的水清状态与那泥水泛黄的情况截然不同。 乔琰指了指此地说道:“这一片倒是满足公达所说的兵屯之所,河水乃是从子午岭上来,而非是从从上游环县一带,若再算上子午岭之中的山涧河流,要养活驻扎在此地的南匈奴部众已足够了。” 不过若是要指望那些南匈奴人能这么快学会如何在这样的特殊地形下确认开垦田地的方向,显然是有些难度的。这就得专门派出个负责此事的团队做一番规划了。 只是让乔琰未曾想到的是,在将这个招募的指令下达后,主动前来报名的人里还有个特殊的存在。 “我只是当个旁观进学的,不会碍着事的。”伏寿努力让自己挺直了身形,以便看起来能像个大人,可她再怎么站直也改变不了她的年纪就摆在这里。 她只能打起了感情牌,“阿姊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事?” 乔琰笑道:“如何会不记得?” 在她为了谋求并州牧位置而入京城的时候,伏寿与她在延熹里再遇,向她问起,这世上为何没有一本书,能将这山川河流都给记载在其中,能让足不出户之人也可遍览山川风物之盛,若能佐以图景便更好。 当时她还只能被限制在洛阳的家中,如今跟随阳安长公主来到了乐平,却当真可算是飞鸟出笼了。 “那就好,我可没忘记阿姊当时的鼓励。”伏寿目光一亮,也立即将自己这些天来在晋阳周遭走动的成果摊开在了乔琰的面前。 算起来她还是被蔡昭姬折腾出来的宣传手段给启发的灵感,总归在此地乐平侯纸管够,她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先开始搭建这个水文山川记载的框架了。 乔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本子,见首页上画着并州的地图,和孤零零的几条河流。 第二页则是其中一条河流经行穿过的地名与形状,右边佐以她记载在侧的古今河名,河道偏移,水质以及流域作物之类的信息。 后一页则是对河道附近碑铭与风俗的记载。 伏完乃是文官,对伏寿的书画工夫栽培在她年幼之时便抓了起来,此时也正好派上用场。 要乔琰看来,这内容虽然还粗糙了些,但她跟着往泥水与子午岭走一趟,多从那些老农的口中增长到见识,又在并州境内多走动些地方,总能将此物给完善的。 她心中思忖,此物的意义可能也并不只是在于记载,也确实可以在此时就提早做起来。 见乔琰看完了她这几页作品,有一阵并未说话,伏寿不由将两只手有些紧张地扣了起来,却见乔琰忽然从一旁取来了一张硬皮一些的纸张,在其上题写了“山河录”三字,又让人在这纸张上打了两个孔,连带着新取来的一沓乐平侯纸上也穿了两个孔。 伏寿本还有些不解乔琰的用意,瞧她取了绳索来将其捆在了一处,忽然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 乔琰开口说道:“河流山川记载难免有增补归并之事,既然要做,就将其做完善了,如有增加,拆了往其中放就是。” 这话中的潜台词,便是同意了她的自荐了! 伏寿抱着自己新得的本子朝着乔琰道了个谢,又郑重其事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给她拖后腿。 反正那些农田规划的事情自然有术业专攻的人去做,她就是去搭个顺风车,以确保能先一步将新地盘上的东西记载下来而已。 她忙不迭就想去找此番行动的领头报道,忽然又听乔琰问道:“长公主那边你得到准许了吧?可别是拿着我的许可去给人施压去了。” “那哪儿能!”伏寿理直气壮地回道:“母亲说了,要让我向昭姬姐姐学习,方对得起我们来并州的一趟。” 乔琰顺势问道:“长公主如今在做些什么?” “我悄悄跟你说,你莫要告诉旁人知道。”伏寿凑到她近前小声说道,“母亲和几位公主姐姐,还有她们带来的宫女,刚来并州的前几日都说,在此地也不知道该当做甚,若是只在此地求个庇护,总难免坐吃山空的。” 汉室的公主还多有几分风骨。 也或许是因为做皇帝的不靠谱,做女儿的也只能让自己尽量支撑起来。 更因为先前的洛阳南宫之变和随后的董卓乱政,让她们已越发明白,自己的公主身份说白了也没有什么优势可言。尤其是在当下这个汉室两分的局面下。 “母亲便在想她们擅长什么——种地肯定是不行的,我这种过芥菜的,都比她们会种地呢。” 她这句吐槽让乔琰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姊别笑,事实如此嘛,不过母亲在衣衫的搭配和宫廷护养肤质的秘方上都还有些研究,虽然吃饱饭是要务,但我们在晋阳中走动注意过,那些首饰铺子的销量还是可观的。”伏寿说道:“所以她们打算先盘个铺子试试。阿姊,能少收点税吗?” 事业起步不容易呀。 乔琰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那就用你的劳工来抵税吧。” “……?”伏寿总觉得自己好像签了什么奇怪的卖身契,可还没等她对此提出抗议,她就已经被乔琰给送出了门去。 想了想她目前应该不算劳工,而应当叫做进学更加合适,伏寿又打消了这种疑惑,抱着简陋版本的活页本往地形勘探的队伍报道去了,却没能见到在合上门扇之后乔琰脸上露出的满意笑容。 她自然是乐意看到这些汉宫公主也能找到一份活计来做的,而不是一面享受于乐平所带来的安定环境,一面也成为了她的某个限制因素。 并州境内自收拢黑山贼开始,便传达出的女子无不可为的观念,在这接纳从洛阳前来并州的迎接队伍风貌中也有着诸多表现。 如今看来,这种自上而下的传达,已有了些令人喜闻乐见的效果。 那些汉室公主都不必乔琰操心了,更何况是马伦。 提出乾象历的刘元卓比之马伦更早来到并州,也早已在乔琰的吩咐下,有专人为其打造起了继续观测天文、推演历法的场所。 刘元卓对于那水泥打造的储存机密数据的库房颇为满意,等到马伦和那些精于演算的助手抵达后,当即展开了工作。 对她们来说唯独有些遗憾的就是,洛阳的灵台对于地动仪这样的工具有着天然的优势,可如今换了个地方,哪怕是重新起了个中空的地台用于摆放测试,能否起到原本的效果,还需要再做出一番调整。 这个被乔琰命名为天文历法台的地方,除却提供了金属材料重新打造的浑天仪外,还多出了一架放大版本的望远镜。 而这几乎已经是东海麋氏所能找到的水晶矿产中,能打磨出的极致尺寸了。 至于具体的观测结果如何,透镜又是否要做出调整,那是刘元卓和马伦这种专业人士该做的事情,总之乔琰能做的也只是给出这些支持了,反正工匠就在附近,让他们协商去吧。 这还真不是什么无用之事。 环绕天文术算所发展出的数学与机械,对于并州境内的生产力推动迟早能起到作用。 乔琰更是对如今还未正式出师的马钧寄予厚望,只因这位在军事攻城器械上的发明,也着实堪称一绝。 而进一步完善的天文历法,为的是指导农事生产的精准性,也正是在这种社会形态之下必须推进演化的东西。 她琢磨着等到马钧的发明产出增多,她便将天文历法台改名为科学院,听起来还更像是被归并入乐平书院中的一部分,以达成乐平这学术与进修环境的建设。 马伦对她提前提出的改名计划没什么意见,对她来说,从洛阳搬迁到并州,顶多就是换了研究的场地而已,周围的人还是那么些个人。 当然,对毕岚和任鸿来说,这简直是此前完全无法想象的生活。 以毕岚为例,他不必思考今日要如何与同僚相处,要拿出何种奇技淫巧之物来讨得陛下欢心,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谁让乔琰给他做出的指派是,他觉得做什么能让他青史留名,那他就去做好了。 而任鸿此时由马伦带着,从原本的识文断字,阅读书籍的状态转入这等研究的新领域,在一开始的时候还真有那么点茫然无措。 好在她一惯胆大心细,在上手了一个月后,也渐渐进入了状态。 她心中暗想,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对得起君侯给她赐予的那个“鸿”字,更有了埋头苦干的想法。 不过说来,她们推算的是星轨四时,那鸿雁也是飞于空中,倒也应景得很。 只可惜这座未来的科学院也建在乐平,她没法去跟乔琰问问,彼时君侯赐名的时候是否也有这个想法。 乔琰也暂时没打算催这边的进度。 她能捡漏一样地将整个太史令机构都给几乎搬迁了过来,半点没给东面西面的两位皇帝留,已经是相当撞大运的事情了,可不能指望她们在一两年内就拿出什么惊人成果。 比起这些,先抵达到她面前的,当然还是凉州那头的消息。 傅干在前去送信的一个月后终于折返回到了并州,也站在了乔琰的面前。 这一月之内在凉州境内的奔波让他看起来显得极其疲累,面上更是好一番风尘仆仆之色,可在他自傅燮死后越发显得冷漠的神情里,却不难看到一抹破冰的锐气。 “皇甫将军如何说?”乔琰示意他落座再说。 傅干缓过了一口气来,这才回道:“我送信抵达皇甫将军军营的时候,董卓加封马腾与韩遂为将军的敕令也到了凉州,连带着还有征调皇甫将军入京的旨意。所幸君侯的信件先到,皇甫将军没有当即同意,只推说要督辖马腾韩遂二人的动向,又让皇甫坚寿入京回复。董卓此时不敢妄动,皇甫坚寿又与其有旧,暂且没找将军的麻烦。” “倒是马腾韩遂那头有些麻烦。董卓的旨意刚到凉州的时候,这两人还因为前将军和左将军哪个更大,很是吵闹了一番,这两人之间本也有些矛盾,韩遂又有吞并边章和北宫伯玉部众的前科,会翻脸不足为奇。” “但他们显然还知道,他们合则可与大汉王师一战,分便只能被各个击破。皇甫将军尝试着屯兵往汉阳方向移动,刚做出了点征兆,那两方就立刻握手言和,还广而告之了。” “所以皇甫将军让我来传信,方今之时,也只能看与君侯合并一处的情况了,在此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也绝不会给那二人先行将他攻破的机会。” 傅干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书信,朝着乔琰的方向递了过来。 这便是皇甫嵩给乔琰的回信了。 他戎马半生,向来雷厉风行,在这信上也仅有寥寥数字而已。 【五年匆匆,期与君并肩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