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真的把他哥的大脑取出来了?”
精神病院11楼的走廊上,三名任务者正在谈论着。
当梁行一说到他哥的大脑之后,他就突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之中。
他不再对牧嘉实等人的问题做出反应,而仅仅只是低头,呆呆地看着那个玻璃容器。
就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他是一个陷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我看是的。”牧嘉实沉稳地说,“你们记得刚才他说的话吗?他说,他哥醒不过来了,但是脑波还在。或许,他认为他哥的身体已经没有用了,但是……”
神婆呆怔地说:“人工智能的程序可以容纳他的脑波。”
牧嘉实与沈云聚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这听起来实在是过于疯狂了。他们都开始怀疑,梁行一是不是已经疯了?
如果不是疯了,那他怎么会拥有如此可怕的、违背伦理的想法?
牧嘉实曾经考上了研究生,他的专业也需要他出入实验室。
就在他进入终极噩梦,从曲城大学的实验室走出来的那个时刻,他还看到过墙上贴着的,实验室的守则。
梁行一正在拿一个活人的大脑做一场生死未卜的实验。他是在谋杀。
“但是他成功了。”沈云聚情绪复杂地说,“他创造的人工智能……的确拥有了人类的情感。”
牧嘉实屏息片刻,随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说:“这只是一场游戏。”
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走廊上的气氛好了不少,起码不如此前一般凝固……他们都被这个可能性吓坏了。
如果他们的大脑进入一个机器人的体内,由外界的某些东西刺激这个大脑,并且模拟不同的情绪以及激素分泌……如果,缸中之脑真的有可能实现……
牧嘉实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所以幸亏这只是一场游戏。只是由一家游戏公司在游戏中实现自己的野望。
而神婆却轻轻说:“但是,现实中……我们的地球……”
牧嘉实与沈云聚面面相觑。
随后,牧嘉实叹了一口气:“不想这些了。我们目前需要做的事情,只是解决这个终极噩梦……只是离开这个该死的游戏。”
他们再一次摆正了目标。
牧嘉实分析说:“所以,窄楼中的人工智能就是梁行一写出来的程序。而人工智能感性的那一面,则是梁知一的大脑在发挥作用。”
“但是,显而易见,人工智能的冷酷与程序占据了上风。”沈云聚说,“我甚至怀疑……梁知一还算是活着吗?”
“人工智能也会做梦吗?”神婆用一种虚无缥缈的声音说,“它也会拥有人类的情感吗?”
“我不认为人工智能会做梦。”牧嘉实用一种同样冷酷的语气说,“它只是一种工具。你认为你的锤子、扳手、你用的笔和纸,它们会做梦吗?”
沈云聚忍不住反驳说:“但是人工智能会自己思考。”
“如果你认为根据逻辑和信息进行的运算算是思考的话……那么,是的,人工智能的确会思考。”牧嘉实说,“但那是有意识的、主动的思考。”
沈云聚和神婆看着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说起「思考」的定义。
而沈云聚说:“做梦是无意识的。这种无意识、无用的思考并不在人工智能的能力范围——并且人工智能必定会认为,这是无意义的行为。
“人工智能是一种功利的工具。”
沈云聚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他似乎从牧嘉实说的这些话里,窥见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怔了片刻,然后说:“所以你确实认为,ne的噩梦,其实来自于梁知一的大脑?”
牧嘉实顿了顿,然后说:“是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走廊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他们讨论的一切前提是,游戏中ne的噩梦是有其原因的,而不是生搬硬套的一个游戏设定。
而在这个前提下,窄楼的人工智能会做梦,这就显得十分奇怪了。
在人类的观念中,人工智能是不会做梦的,这只是一种工具、一段程序。
你的电脑会做梦吗?
没有人会这么认为。
于是这个问题就演变成了,为什么窄楼的人工智能会做梦?
为什么它会有恐惧、害怕这类的情感?为什么它同时拥有了人工智能的冷酷与人类的情感?
现在他们获得了一个解释:因为这个人工智能拥有了梁知一的大脑。
他们都不知道梁行一是怎么做到的。
或许那个半圆形的玻璃容器就成为了「缸中之脑」的「缸」。
而梁行一将那个容器与他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程序连接到了一起……然后提供了相同的能源……
然后又用种种办法对那颗大脑提供了与现实相应的刺激……
大概是这样。
虽然他们也不明白梁行一是如何将这种种一切实现的。但是,说到底这只是一个游戏。
他们追求逻辑,但是不可能要求游戏中的一切都能在现实中实现。
想着,牧嘉实突然皱了皱眉:“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其中好像缺了一个环节?”
沈云聚与神婆看了看彼此。
随后神婆说:“你是说……关于大脑这部分的……操作?”
“梁行一的专业显然是计算机、人工智能、程序这个方向的,他可能天才到能够实现缸中之脑的创意,但是大脑……”
牧嘉实迟疑了一下,说,“起码得有个专业的医生来帮他吧?”
光凭梁行一一个人,他不可能完成这种高难度的任务。况且,那还与他的专业不符。
沈云聚想了想,说:“刚才梁行一是不是说,他找了人来帮忙改造这间手术室?”
牧嘉实眼前一亮:“既然改造了手术室,那么那些人多半会知道梁行一究竟打算干什么……那些人就是梁行一的帮手!”
沈云聚和神婆全都点头。
牧嘉实回头看了一眼第三手术室:“现在梁行一无法沟通,我们可能得去找他的那些帮手。”
“他们会在哪儿?”沈云聚问,“在这间医院?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
牧嘉实沉吟了片刻。
随后,他说:“我认为他们不在这间医院。他们可能来自其他的医院,听闻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且随后与梁行一一起来到这里……
“还有什么线索吗?”
他们静默地思索了片刻。
牧嘉实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来。
他想到了梁知一出事时候,叫救护车的好心人;他想到了梁行一说的,梁知一早早辍学打工,供梁行一上学,那会不会是梁知一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人?
他也想到了,会不会是梁行一大学里认识的同学或者朋友?
但是这所有的可能都指向了一个结果:他们没有那个时间去寻找和探索。他们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办法——解决这个噩梦。
于是牧嘉实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要再去想什么帮手不帮手的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就算真的有帮手存在,我们也是舍近求远。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我们需要从梁行一的口中,问出更多关于他的人工智能,以及他哥的事情。”
神婆想了片刻,然后说:“他究竟是为什么要把他哥的大脑,与人工智能连接到一起?”她喃喃说,“为了复活他哥?”
“复活?”
牧嘉实和沈云聚都是一怔。
这两名务实的任务者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他们只是觉得梁行一的做法令人恶心、惊悚,而更加令人害怕的是,他居然成功了。
尽管只是在一个游戏里。
于是,他们就更加忽略了,梁行一做出这样举动的本质动机是什么。
他已经成功了,所以,他们更加关注后果,而非这件事情真的实现之前的种种缘由。
再说了,这是疯狂蔓延的时代,说不定梁行一只是简简单单地……疯了而已。
不过神婆以其独特的敏锐与细腻,发现了隐藏在这个可怕的事情背后的真相。
为什么梁行一非得把他哥哥的大脑塞进一个人工智能的程序里?这根本就不可思议!
——他哥就要活不下去了。
——而梁行一并不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他这么做了。他让他哥的生命在一个人工智能的程序中延续了下去。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梁知一的脑波仍在,他仍旧活着……起码他的大脑活着。
“他想让他哥复活?”沈云聚面色古怪地说,“可是,在窄楼里,明明是人工智能的意识在主导……”
神婆轻声地问:“所以他失败了?”
“还是……”牧嘉实的目光闪烁着,似乎在思考某种可能性,“他哥的意识还没有被唤醒?他哥……还在沉睡?所以……才会有噩梦……所以,灰雾……”
他突然停了下来。
“所以灰雾才一直存在着。”沈云聚接话,“你是想这么说吗?”
牧嘉实沉默片刻,然后苦笑了起来:“可是,徐北尽……徐北尽,难道他就是梁知一吗?”
他们顺理成章,然后得出了一个他们无法相信的结论。
徐北尽——或者说,名为徐北尽的扮演者,是在扮演那个沉睡不醒。
随后大脑被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塞进人工智能的程序里的,那个名为梁知一的男人吗?
他们的思维过于跳跃,以至于连他们自己都惊讶于这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