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是协议。
但实际却又有所不同。
尽管在韩馥主持下,所签订的互不侵犯条约上,明确规定了各方势力,必须尽快返回各自的驻地。
但实际情况,却是在场无一方先行撤离,皆不约而同的留下来观望。
倒不是说这种观望能捡着什么便宜,而是对手不走,咱也不敢走啊,万一走的早,错过了什么机会呢?
所以接下来的数日时间内。
哪怕留在南宫县周边啥事儿没有,公孙瓒和袁绍也依旧不动如山。
不过以上情况。
在协议签订后的第六天清晨,得到了彻底的改变。
公孙瓒先行撤离了!
并非他熬不住,而是在第五天的夜里,曹操麾下大将,如今任东平国相的夏侯渊,带着万余兵马与曹昂会合。
这一支生力军的加入。
使得曹昂麾下所掌握的兵马,超过了两万五千人,这样再加上袁绍和韩馥两支兵马的话,实力就有些夸张了。
因此,担心曹昂趁机撕毁停战协定,借着夏侯渊到来,而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的公孙瓒。
在得到消息的次日清晨。
便果断溜之大吉。
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家的援兵都来了,还继续在这杵着,那不纯纯的没事找事吗?
至于先前他派去担任兖州刺史,用来阻碍曹操率兵北上的大将单经,那是真就没办法理会了。
若是他还活着的话,就先让他再曹军手底下呆着吧,待日后卷土重来之际,再行考虑解救。
此之谓。
权且忍让,暂避锋芒。
……
此刻在曹军营帐中。
曹昂单独接见了前后奔袭数百里,方才赶到此地的夏侯渊。
“叔父,一路风雨兼程,星夜赶至此地,实在是辛苦您了!”
一边说着。
曹昂一边替夏侯渊煮来茶汤。
而夏侯渊在双手接过,并将茶碗放在桌面上后,紧接着便对曹昂拱了拱手,言语中满是豪爽的笑道。
“长途跋涉,翻山越岭,这对军伍之人而言,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也实在谈不上有什么辛苦可言。”
“况且在前几日,我便得知你已率兵,大破公孙瓒两万精锐骑兵,杀的那位威名赫赫的白马将军望风而逃。”
“有这样的大好消息,那我真是每每想到,都觉得气力无穷,自然是谈不上有丝毫疲累了!”
夏侯渊不仅会打仗,还会说话。
这三言两语实在是中听,落在耳朵里,可谓是令人好感度大增。
而曹昂在听闻此言后,嘴角也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
但依旧谦逊地拱手言道。
“叔父言重了,公孙伯圭此番之所以败于我手,无非是大意轻敌罢了。”
曹昂越是谦逊。
夏侯渊就越要对其进行夸赞。
面对曹昂的解释,夏侯渊在轻轻的摆了摆手后,便啧啧赞叹道。
“子脩,休得过谦!”
“这公孙伯圭乃是天下名将,他麾下的兵卒同样猛不可当,就算再怎么大意轻敌,也绝非寻常人能够抵挡。”
“你如今以少胜多,还抵着骑兵的威势战而胜之,有如此行军作战之能,足可称得上是世间名将。”
“叔父敢断言,不出数月功夫,你的名头就要传遍江河南北了!”
……
在夏侯渊如此盛赞之下。
双方的言谈氛围,瞬间就变得热络了起来,叔侄之间可谓亲近!
许久未见的陌生感,也在如此氛围下,被涤荡的烟消云散。
当然。
略作一番客套后。
曹昂很快便将话题转到了正轨上。
“叔父既然率兵出现在此地,那想来沿途对您加以阻挠的单经,及其所率领的数千兵马,已被叔父击溃了?”
听到曹昂问起此事。
夏侯渊面带笑意的连连点头。
接着将个中细节娓娓道来。
“当初在收到你派人送去的信件后,府君便即刻命我率兵北上,只是行至中途时,却又收到你的第二封信件,方知有单经之事。”
“考虑到一旦让这他们,占据了必经之路上的某一座城池,那再想速战速决将其拿下,恐怕就非易事了。”
“因此我当时便决定分兵行动,我亲率两千余骑兵飞速转进,抢在单经进驻济北国茌平县之前,便将其截住。”
“以单经那本就残缺不全的余部,又如何敌得过我的大军,在一番纠缠厮杀之后,连带其本人亦被我生擒。”
夏侯渊就是夏侯渊。
打闪电战是不带虚的。
察觉到有快速突击的必要,就会毫不犹豫的采用如此战术。
也正是因为行事果断。
才能赶在战局演变成攻守战之前,就把敌军尽数拿下。
……
正当曹昂思索之际。
突然又听见,已经汇报完军情的夏侯渊,再度开口说起了一事。
“子脩,原本你在第二封信上说了,让我在击破单经之后,便即刻回转,不必前来支援。”
“只是我在临出发之前,府君曾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外加上在攻打单经时,我还意外抓到了几人,想来是与你有所熟识的。”
“因此多方考虑之下,我索性选择继续北上来与你汇合,此番擅自做主,还望子脩莫要责怪。”
责怪肯定是不会有的。
毕竟夏侯渊的到来,只会有好处,而不会有坏处。
不过意料之外的因素,也确实让曹昂在看见夏侯渊的第一眼时,心中是有诸多疑惑和惊讶的。
如今夏侯渊主动说起这件事,也算是稍稍解答了一下曹昂心中的疑惑。
在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后。
曹昂并未往心里去。
只是转而问道:“不知父亲他有什么话,是需要叔父您亲自跑一趟的?”
……
夏侯渊并未立即作答。
而是望向曹昂身后的地图,接着对其略微拱手后,便起身来到地图旁。
“子脩且看!”
夏侯渊先是用手指了指,位于荆州南阳郡东北部的鲁阳县。
随后又一路向东北方向划动。
指尖最终停在了位于豫州颖川郡西部,处于境内中段位置的郏县。
将这两块地方串联起来后。
夏侯渊随之向曹昂解释道:“根据我军安插在颍川郡,和南阳郡境内的,诸多内线探子回报。”
“原本驻扎在鲁阳县的袁术,出现了调兵异动,但这一次并非向南攻略,而是分批增兵进入了颖川郡,前后调动兵马,总计超过万余!”
“结合我军此前收集到的,关于袁术的诸多消息来看,他此番异动,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反常态。”
“如此反常之举,府君不敢轻视之,因此令我转述于你听。”
原本还悠哉悠哉,静静聆听的曹昂,在夏侯渊全部叙述完毕后,已经变得正襟危坐了起来。
面上也多了几分凝重。
……
跟着站起身来到地图旁。
曹昂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则学的夏侯渊方才的动作,在地图上左右划动了一番。
略作沉思之后。
方才神情肃然,声音沉着的说道:“诚如叔父所言,此举的确有违常态,进入颍川郡地界,这和袁术一直以来的战略意图并不相符。”
“此人之所以一直待在南阳郡鲁阳县不走,为的就是想要将整个南阳郡收入囊中,进而鲸吞整个荆州。”
“也就是说,继续南下,不断的往荆州其余各郡增兵,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而非往东北方向走。”
“所以他此举必是另有图谋!”
见曹昂得出了与自己一致的结论,夏侯渊更是连连点头。
只不过他并未开口接话。
而是等着曹昂继续说下去。
……
略微眯起眼睛。
再度深思一阵后。
曹昂用手掌,轻轻的盖在了颖川郡的位置上,而后声音平淡的分析道。
“不往南下,反到北上,那思来想去之下,只有两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其一就是袁术,已经放弃了夺取南阳郡和荆州,更改了自己的战略目标,转为吞下颖川郡,从而顺势夺得整个豫州,成为据有一州之地的雄主。”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毕竟袁术在南阳郡一带,已经耗了很长时间了,当初董卓祸乱洛阳,他从都城逃出来的时候,就在南阳郡混着。
而后在参与了讨董联盟,并且联盟解散后,袁术又回到了南阳郡,这一年多的时间,都在南阳郡深耕。
可偏偏收效甚微。
南阳郡本地宗族势力的抵抗力度,可谓是顽强至极,庞、黄、蒯、蔡四大家族,那可真不是盖的。
再加上南阳郡背后,有身为荆州刺史的刘表在暗暗支持着,袁术相当于是在和整个荆州做对抗。
因此迟迟没有推进。
而眼见的如今天下局势,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诸如曹操,袁绍,公孙瓒等人,都各自占据了一块地盘。
那么袁术在心急之下。
暂且放弃对南阳郡的攻略,转而先夺取豫州,先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基业,这想来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只是夏侯渊却有不同的看法。
……
“子脩此言自是有几分道理,只是我却觉得不太可能。”
做了一个表态之后。
夏侯渊在豫州的地界上画了一个大圈,接着着重点了点豫州的核心地带,也就是占地面积最广,且人口最多的汝南郡。
“世所皆知,汝南郡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郡,与南阳郡可谓伯仲之间,同时也是整个豫州的重中之重,得汝南郡便意味着得大半个豫州。”
“即便经历了蚁贼之乱后,汝南郡的人口和耕作有所折减,但袁家本身就是汝南郡最强大的家族,阻碍较小。”
“倘若我是袁公路,我的目的是占据整个豫州,那完全可以直接出兵汝南郡,没必要先派兵进入颖川郡,这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
夏侯渊作为曹魏势力下的知名将领,他的水平肯定是不容置疑的。
故而此言说的是有理有据。
乍然听闻之下。
曹昂也是欣然点头。
“既然并非为了夺取豫州,那么另一种可能性,无疑就要大上许多了。”
“袁术北上进入颖川郡的地界,并且分批向颖川郡境内增兵屯兵,多半是以颖川郡作为跳板,图谋的乃是位于颖川郡以北的某个势力。”
……
此言一出。
夏侯渊不由的心头一跳。
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
抬眼看了看地图上,处于颖川郡以北的诸多势力,而后忍不住皱起眉头。
“颖川郡以北,有位于东北侧的兖州,以及正北方向的司隶地区,还有再往北走的冀州一带,要说越过司隶后的并州,应该也能算得上。”
“子脩你指的该不会是……”
曹昂重重的点了点头。
接着在兖州的陈留郡、东郡和济阴郡等地,做了一番标记。
“不错,如果侄儿所料不差的话,袁公路的目标正是我们,而且多半就在这三个郡之中!”
夏侯渊的眼皮当即猛的跳了几下。
面色也不禁难看了起来。
毕竟袁术作为一方实力雄厚的存在,兵多将广,钱粮充沛。
不管是谁与其对敌,都难免会承受巨大的压力,如果袁术的目标真是兖州的话,那曹家上下恐怕要全力应对了。
不过本着谨慎起见。
夏侯渊还是追问道。
“子脩,何以见得?”
……
曹昂伸手将地图上,处于颖川郡以北的几块地方,一一给点了出来。
“自董贼祸乱之后,整个河洛地区,就已经陷入了举目破败之中,人口和田地可谓损毁殆尽。”
“而并州也一样,本身就是穷苦之地,再加上屡遭北方异族,和各种乱贼的袭扰,亦是荒凉不堪。”
“袁术根本不可能舍近而求远,放着近在咫尺的豫州不要,反而去图谋这两块已然干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