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谷里的这些名字足以让小孩止哭的人, 头一次体会到有苦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跟邀月打起来的那位不讲道理,如今来的这位就更加不讲道理了。
上来便是要交人。
可这年头交人也得是拿得下人才能交吧,那位可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这位姑娘……”阴九幽刚开了个口, 便感觉喉咙上已经被一只手扼住了。
这只明明轻柔如幽兰的手, 顷刻之间让他感觉到了如坠冰窟命悬一线是什么感觉。
如此近的距离下他当然也看得见这身着金缕玉衣的少女的眼神。
与之前那人横看竖看都有几分天真而恶劣的感觉不同, 她要冷淡肃杀得多, 纵然华服在身,也有种霜雪覆临之感, 随着她指尖扰乱的真气,本算是几人中受伤偏轻的阴九幽也不由呼吸困难了起来。
“带路。”时年吐出了两个字,丝毫不给人回绝的余地。
命门受制,阴九幽当然只能领路。
“她方才就住在这一间……”走到房前他哑着嗓子开口。
这么大的动静, 若是人还在这里的话, 早就应该出来了,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显然是已经跑了个没影。
阴九幽实在想不通他们这好好待在恶人谷这样的与世隔绝的地方,会从中原来昆仑地界的这十几年来除了走投无路投奔恶人谷之外的,也就那个不要命的燕南天, 为什么会命犯煞星, 还一犯犯两个。
她依然没松开这只随时能扭断他脖子的手,一脚踹开了房门。
几乎在房门开启的瞬间,室内的昏暗中射出了一把飞刀。
阴九幽呼吸一滞,他下意识便以为他要被用来挡刀了,好在这飞刀虽快却摆明了不是由人发出的,时年抬手轻松地夹住了这把飞刀。
“拿个火折子来。”
入谷最晚的司马烟被她的眼神扫到,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
被火光照亮的室内盘根错节地固定着一根根银丝。
他们见到过这悬系飞刀的银丝的韧性, 如今上面更是带着一层幽蓝的毒光, 司马烟惊得倒退了数步, 又硬着头皮将火烛朝前伸出些让这少女看清楚屋内的情况。
好在她指尖一拂,火折子上的火星将桌上的油灯点了起来。“滚到后面去。”
谁都看得出来,这些银丝交错在房中,正是为了防止有人夜袭,而如今从床边到侧窗,银丝似乎被拆掉了两条,留出了一个人能走出去的通道,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不出意外的话,人正是从那里逃离的。
阴九幽突然感觉到自己喉咙上的那只手被松开了。
这金缕玉衣在微弱的烛光与屋外的月光下熠熠生辉的映照下,泛着让人心醉神迷的辉光,可惜他只感觉到恐惧,因为她伸手便取下了那丝线,像是完全不被上面的毒药影响。
外放的真气收敛着只在她的指尖附着了些许,室内的光线很难让人看清她玩的这点小技巧,何况这些人今晚被邀月和她打伤,胆气已经丧失了,哪里还有余力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屋外的几人都不敢说话,看着屋里的姑娘神情莫测地将这些带毒的银丝握在手里,放入了锦囊之中挂在腰上,几人这才注意到她的腰上还挂着个玉制的腰牌。
然而无论是她口中的常春岛,还是她此时腰牌上的金风细雨楼,对他们来说都是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但她有此等本事,显然犯不着来骗他们这些人。
“这谷中可有会作画之人?”时年开口问道。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头否认。
小鱼儿从远处他休息的地方蹑手蹑脚地溜过来,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几位叔叔伯伯乖巧得跟个鹌鹑一样的场面。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自诩已经能在恶人谷里折腾得风生水起的人,还是差了几分火候。
起码……起码也得做到像这位姐姐和上一位姐姐一样的本事才行。
华光笼罩显得格外庄重贵气的少女用一脸你们怎么这么菜的表情环顾了一周,绷着脸开口道,“去拿纸笔来。”
恶人谷虽然没什么文化的人居多,却也不至于纸笔都没有,尤其是李大嘴入谷之前也算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子。
夜帝的妙笔丹青一绝,时年虽只学了大半,却也已经称得上是拿得出手了。
她在画纸上勾勒出的是她的面容,只不过画中人的神情却远比她此刻表现的跳脱得多,身着的也是一身青衣。
屠娇娇和哈哈儿对视了一眼,这两位恶人中的智囊都看不穿这姑娘此时的用意——
她总不会真的无聊到在这儿画画玩。
画纸上的彩墨还没干透,这张画纸就已经被她丢到了屠娇娇面前,她刚伸手接过便听见这姑娘开口道,“拿着这张画像去找人,找到了报与我知道。”
“这分明是你的事情为何要让别人去做?”阴九幽摸着脖子还心有余悸,听到他身边的李大嘴开口发问,自己不由心头一紧。
“因为我不认识路。”时年镇定自若地回答道。
谷中好像一时之间只有冷风之中碎雪飘动的声音。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把不认路这种理由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还用这个由头来支使别人替她办事。
江湖上老一辈的两位绝色中,有深宫邀月色之名的邀月久不出移花宫,他们今夜才见到,秀外张三娘是慕容家的表亲,倒是在江湖上行走得多,他们几人藏匿进恶人谷之前倒也见过。
比起那位玉娘子,此刻这颜如玉色的少女更有一种气度雍容唯我独尊的贵气,比起邀月她又多了几分人气和任性之态,以至于她说出这话的时候,竟然还有种让人无力辩驳之感。
但这还不足以让他们听命行事。
“恕我直言,阁下既然说了,那位是偷盗了什么常春岛秘宝,那便是你们自己门内的事,何必扯上我们恶人谷。我们虽打不过你,却也不是非要听从你的命令行事!”
时年似笑非笑地看着说出这话的李大嘴。
在这张带着冷意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宛如春水浮冰,有种乍现的惊艳,然而下一刻,她手中的画笔宛如一支流矢从她手中抛掷而出,李大嘴飞身后退却还是敌不过这支笔袭来的雷霆之势。
他身形一顿,那只只是最普通不过的毛笔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他的咽喉之中。
他伸出手想去抓住这支笔杆,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抬手的力气。
他壮硕的身体倒了下去,鲜血泼洒在只积了一层薄雪的地上。
时年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无论其他人的罪孽如何,吃人的人总是没什么好计较的余地的,打破了这个底线人同畜生也没什么分别,所以这样的人杀便杀了,难道她还要问问他有什么苦衷不成。
她漫不经心地环顾了一圈,开口道,“因为我比你们强,这个理由不够吗?”
这个理由如何不够……
可他们深入恶人谷便是知道自己不是自己仇家的对手,只有在谷中扭结成团,方能震慑一方,现在留在谷中是早早等着这姑娘动手将他们一个个解决了,出去是被仇家发现联手围攻而已。
一个早死一个晚死,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跟这个家伙拼了。
他们尚未来得及有动作,便看到她慢条斯理地将手伸向了研墨的墨碇,似乎要将它当做自己第二个武器,又开口道,“你们也不必如此一副我要让你们去送死的样子,那个绿衣服的你的易容本事看起来不差,大可以出去之后便改头换面,我只需要你们做到,将这画像给我传遍大江南北,我要这个叛出师门的家伙无处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