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已经打扫过了, 床上的被子枕头全换了,明月想起小案上的脏被子,探头看了看, 也被收走了。
屋里的帘子都卷起来,日头照进来亮堂堂的,几个丫鬟在安置摆件, 翡翠拿着巾子擦桌子, 见她这样,不由问道:“夫人找什么?”
明月左右看了看,被子确实被收走了,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便含糊道:“没事,想睡个午觉了。”
翡翠便把屋里的下人都打发出去,把床上的帘子也打下来,明月脱了衣裳便上去了,觉着浑身发酸。
谢琅玉去书房了,没一会就回来了,也被明月拉到床上。
两人都脱了外裳, 靠在一个枕头上, 明月靠在谢琅玉肩膀上,一觉睡到了申时末。
明月醒来的时候,床上睡得乱糟糟的,被子都堆在了里边,两人挤在床边睡了。
谢琅玉像是拍了拍她的脸, 好像笑了一会, 又问她起不起来, 明月迷迷糊糊地摇头, 再醒来的时候,谢琅玉已经不在屋里了,她身上搭了被子,外边只有翡翠同云竹一齐规制她的嫁妆,两人凑在一齐低声讲话。
明月打了个哈欠,还是觉着浑身发软,没什么精神,还是昨个睡太晚了。
明月翻了个身,埋在枕头里,还能闻到谢琅玉身上的香味,她躺了有半柱香的功夫,这才坐起来。
翡翠已经出去了,云竹本来看着账册,注意到她坐起来了,连忙放了账册,过来把床帐打起来了。
明月缓了一会,整个人已经清醒了。
云竹拿了衣裳,明月穿了鞋袜,再穿衣裳,坐在床边,觉着身上舒服许多了,不由问道:“三爷呢?”
云竹把被子叠起来,笑道:“三爷比三奶奶早起半个时辰,好像是明个就要上职了,叫奴婢给夫人讲,户部有事情要处理呢,晚上会早些回来的。”
明月点点头,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云竹边给她盘发,边道:“方才三奶奶娘家的妹妹来了几趟,奴婢见您还睡着呢,就拦了,现下要不要打发人去请?”
明月一下睁开眼睛,道:“哎呀,我把娇姐儿忘记了。”
明月正要叫人去问的时候,翡翠进来了,连忙道:“早就遣人去安置了,好吃好喝待着,就在咱们西府呢。”
明月这才松了口气,垂着头给自己锤了锤肩膀,好笑道:“这几日太忙了……去叫她吧,先前在宫里还记着,一回来就睡了……”
“还有二哥哥,也是安置在西府了吗?”
云竹道:“都安置好了,夫人都关照了的,方才三爷出门的时候,把明公子也带上了,现下也不在府上。”
明月梳好了头发,就脱了鞋靠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账本,边问道:“那家里来送嫁的人呢?”
翡翠在看一个花瓶,不晓得摆在哪,明月指了一边的小案,她便摆了,边道:“都安置好了,西府大,都宿在了西府,现下已经在准备礼了。”
远嫁多有不便,到了三日回门的时候,家里的送嫁的人会带着礼出发回娘家。
翡翠接着道:“还有赵夫人,也打听清楚住处了,昨个还来喝了姑娘的喜酒,不过人太多,并未得空来同姑娘讲话。”
赵夫人自然便是橘如了,明月笑道:“等过了这几日,我再去她府上探望。”女郎嫁人,头几日该是在家认长辈,展现贤惠的,一般都不会出门交际。明月虽然没有到处展示自个的意思,但是也不惹眼这几日便跑出去。
明娇很快就来了,穿着个京城流行的桃红大袖衣,下身一件石榴裙,脸上还抹了胭脂,瞧着神气得不得了。
明月瞧着好笑,把账册关了,叫她坐着,道:“急这么一会?看你头上的汗……”
云竹拿了秀凳,明娇不坐,非常挤到美人榻上来坐,边道:“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是久,等得我心里直痒痒。”
明月只好往里边躺,给她挪了个位子出来了,捡了一旁的帕子给她擦汗,笑道:“你这模样,容光焕发的,难为你还记得我了。”
明娇撇着嘴,小脸晒得通红,道:“不晓得是谁忘了谁呢。”
明月把帕子丢到一旁,边给她打扇,边含糊道:“我一直想着你呢,太忙了,不然早叫你来玩了。”
明娇到底好哄,两句话就喜笑颜开的,满屋子转悠起来了,稀罕道:“这屋子好大好漂亮啊。”
明娇倒是没往屏风后边的内室去,只在外间转悠了一下。
这屋子明月也才住了一日,窗户上的喜字都没撕下来呢。确实大,明月刚进来的时候也觉着新奇,同苏州小巧精致的房屋很不一样。
屋里的摆件都漂亮精致,下人们还在摆,都是贵重物件,明娇要酸死了,搓着手道:“京城真好,你们家真体面,我也想嫁到京城来。”
明月听得直笑,道:“这你要同李杜衡好好商量了。”
明娇像是很坚定了,道:“他本来就要来京城的,早些来吧,我都不想回去了。”
明娇这几日着实是乐不思蜀,谢府的人把她当娇客供着,族里的姐妹一个比一个可心,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打牌打到手里一文钱都没有,总之是美滋滋。
明月把账册捡起来看,她新嫁进来,事情多着呢。这西府同东府中间到底隔了一道门,这边的事情就全是明月处理了。
明月边看边道:“嫁吧,挺好的,咱们还能一块玩。”
明月想着也高兴起来,道:“大舅舅不是讲了,今年有望调到京城来吗?若是真来了,咱们一大家也能到一块。”
就是不晓得老夫人愿不愿意来,路途还是太远了。
两姐妹便就着这个话头畅想起来,连哪里的院子都想好了。
二人闲话着,云竹见明月现下并无紧要事情做,便笑着道:“三奶奶现下要不要把院里的人规整一番?叫出来认认脸?”
明月点点头,道:“今个早上就该认的。”
如今院里,大丫鬟便有四个了,明月带来的翡翠,秋雁,还有谢家送来的云竹,紫竹,这都是不必认的,都是熟面孔了。
还有的便是一些小丫鬟,大多都是谢府出来的,这院里就有二十来个小丫鬟,平日里洒扫伺候,云竹把她们都叫来,明月大致地认了脸,发了赏钱,讲了几句话,便叫她们继续做事了。
也没废两刻钟,明月把账册拿起来看,粗略的翻看了一遍,对上院里的人数,心里也有数了。这西府其实开了也不到一个月,账目清明简单,就是院子多,日后仔细认了便是。
明娇在屋里转悠了一圈,眼馋的很,道:“这府这么大,也太气派了,长姐,你什么时候办个宴,叫我也热闹热闹。”
明月叫她坐,好笑道:“族里那么多妹妹,不够你热闹的啊?”
明娇就是闲不住,爱凑热闹,喜欢显白,她在这京城里也没个手帕交能去串串门,心里痒着呢。
明娇坐着么,唉声叹气道:“真热呀。”
“因为你到处乱跑,这个天气,离热还远着呢,心静自然凉……”,明月又道:“你有没有去拜见舅舅姨母?东府的老夫人,你外祖母的身子不好,你有没有去瞧?”
明娇道:“外祖母没见着,我早就去了,她身子不好,整日都睡觉,没法子见我。”
明娇也不傻,来了旁人家里,明月是来嫁人的,她是来做客的,自然要拜会主家。
明月见她实在没劲,想了想,道:“办宴倒是不好,起码得过个几日,我如今为人新妇,不好过招眼……对了,你同你舅舅的女儿熟识吗?处的如何?”
明月嫁到谢家来了,自然是想要和谐相处的,但是谢望舒颇有几分不冷不热的,明月不想上赶着讨好她,但也得把她的脾性摸清楚。
翡翠端了瓜果来招待明娇,明娇边吃边道:“我听说她每日辰时不到就起来,你猜她起来做甚?”
明月也坐到桌子前,捡了个切好的甜瓜吃,问道:“她做什么?练武啊?”
明娇连连点头,道:“你晓得啊,听说她会武功,一拳能打死人!”
明娇觉着自个已经很猛了,并不敢招惹这样的‘烈女子’,因此同谢望舒相处的一般,话都没讲过两句。
明月道:“我猜出来的,她皮肤不白,人也生得高,走路的姿势也很英气。”
现下京城里不晓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谢府,明月不在意谢望舒,就是怕有心人挑拨,万一这谢望舒是个沉不住气的,起来挑事怎么办?明月不怕事,就怕旁人看了谢琅玉的笑话。
两姐妹吃了果子,翡翠继续在屋里安置摆件,二人跟着凑了会热闹,便在西府里胡乱逛起来,认认院子。明月也是现下才发现,她同谢琅玉住的是西府的主院,最大最精致,就叫知春院。
这样混到了晚上吃家宴,谢琅玉同舅舅谢知还没回来,大谢氏,谢望舒,还有明家几个兄妹,先在谢氏的清静堂摆了一桌。
京城的天黑的晚,一家人坐在一齐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末了,外边的天色也只是微微暗淡而已。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家里的两个男人便下了职都回来了,这一张八仙桌才堪堪坐满,远不如明府热闹。
下人们穿着青色的小袄,仪态都很好,讲话做事也十分知礼,不看这屋里华丽的装潢,光看这些人的行事作风便晓得谢家底蕴深厚。
明月安静地看着,她这几日深有体会,屋里的云竹等人,原先刚才她院里的时候,翡翠同秋雁都很不适应,两人的防备心都很重的,却同云竹没几日就打好了关系,云竹更是知情知趣。
谢琅玉同谢知一齐回的府,谢知先进来,谢琅玉落后一步。
下人们连忙上前伺候端茶倒水,捡了热帕子来擦手,谢知坐在了谢望舒同谢氏之间,谢琅玉便坐到了明月身边,另一边就是谢望舒。
谢琅玉穿着绯红的官袍,同屋里几人打了招呼,高大英俊地叫人挪不开眼。这是明月第一次看他穿官服,想着他在户部做事时候的样子,没忍住笑,看着他扯了扯领口,便小声道:“饿了吗?”
谢琅玉笑了笑,也往她这边偏了偏头,道:“你饿了吗?”
明月点点头,两人耳语的这一阵功夫,屋里已经开始上菜了。
大鱼大肉地摆了一桌子,大谢氏还叫人做了几个苏州菜,瞧着色香味俱全。
大谢氏难得露出个笑,看着桌上的几人道:“府上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
谢府这一支只有谢知,大谢氏,谢氏三兄妹。谢知的妻子不在府上,大谢氏孤身一人,谢氏远嫁,老夫人身子不好……外人只瞧见谢府泼天的富贵,不晓得这府上满打满算,平日里至多能凑四个人用膳,十分地冷清。
一桌子热菜,烘得大谢氏眼眶有些红,她垂着眼睛,喝了口茶掩饰了。
明月正坐在她对面,装作没瞧见,只对着一旁的丫鬟道:“要不要给老夫人添两个菜去?她来不了,远远地凑个热闹也好。”
这两句话的功夫,大谢氏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笑道:“去吧,拣两个清淡的菜,就闻闻味道也行。”
下人们便去收拾食盒,明月见明裕没来,不由戳戳谢琅玉搭在扶手上的手臂,道:“二表哥呢?”
谢琅玉歪着头听了,道:“他去顾首辅家中拜访了,估计要留宿。”
明月听见顾首辅,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开宴了,大谢氏对着明月明娇笑道:“这几个苏州菜,还是厨子新学的,你们尝尝对不对胃口。”
明娇从来没来过京城,大谢氏又不是个好亲近的,且她心里还老惦记着在苏州谢氏扯着她的耳朵叮嘱,叫她到了谢家千万不要丢丑,因此表现的十分腼腆,只捡着面前的两碗菜吃。
大谢氏瞧着她还蛮喜欢的,笑着叫丫鬟给她添菜。
谢知话很少,面色冷肃,对着几个姑娘倒是缓和脸色,温和道:“两个姑娘都多吃一些,把这当自个的家。”
谢知又对着谢望舒道:“娇姐儿同月姐儿初来乍到,你要尽地主之谊,带着……”
谢知话还没讲完,谢望舒就放了筷子,像是有些不耐烦,语气却是平静的,道:“晓得了。”
谢知看她这样,便没讲话了,谢望舒这才又拿了筷子吃膳。
明月看着,没插话,她也饿了,肚子里都在叫唤了,她面前摆了一道樱桃肉,瞧着像模像样的,味道却怪,明月也不好意思夹远处的菜,只勉强吃了两口。
谢琅玉见她吃着白饭,小声道:“没有喜欢吃的吗?”
明月有些不好意思,也小声道:“夹不够。”
谢琅玉问她想吃什么。明月犹豫压着声音道:“算了,我不好意思夹。”
这桌上还有长辈,明月几乎都没怎么讲过话,不想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