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九卿廷议 誓杀八虎
正德与刘瑾定下了挣钱路数,任由刘瑾八虎去实行,自己落得当个逍遥天子。他白天抽空去南苑遛狗放鹰,晚上瞅准机会,照样出去“私访”,当然还要督促刘瑾从速建设宫内街市。
刘瑾八虎内部分工,各掌一路,都是与权和钱打交道。有在北京坐地收钱出卖武官爵位的,有到京师周边撵人圈地建设皇家庄园的,有到江淮盐场倒卖盐引的,有在京城督建皇家商店的。八虎个个公私兼顾,既为皇上捞钱,也为自己捞银子。一通折腾,最先惊动了主管天下赋税和银钱的户部。
正德皇帝钱如流水,因为爱好武装,就大肆赏赐边兵和京军;因为好吃好喝,天天传宴光禄寺,大摆宴席,一开几十桌;因为好排场,宫内大小太监,宫外皇亲贵戚,胡赏乱赐蟒袍金玉。在过去,这些都是皇帝自掏腰包,现在正德是捂住宫内的钱库,可着劲挤榨户部的银两。既从里面掏空户部,又从外面封堵户部的来钱路。
户部缺钱 尚书发愁
正德元年十月,位于承天门对面、坐落在天街南侧、坐南朝北的户部衙门里,户部尚书韩文,坐在值房里看着一堆公文,发愁。发着愁的韩文,像个被勒紧脖子的鱼鹰,他自觉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韩文,山西人,字贯道,成化二年进士,时年六十六岁。在韩尚书独自发愁的时候,户部侍郎顾佐手拿一沓文件,气呼呼地来到尚书值房。顾佐,南直隶人,字良弼,成化五年进士,六十四岁。
顾侍郎一进门,压低声音抱怨道:“贯道学长,你看看,户部还能撑得下去吗?”顾侍郎把文件递给韩尚书。韩尚书愁着眉苦着脸,接过来文件,招呼道:“良弼兄,坐。”顾侍郎就座,也没有耽误说话,“今天我检查俸禄发放清单,一个月工夫,锦衣卫一下子冒出来一万多新官,四品指挥佥事、五品千户、从五品副千户。这得多少俸粮!佥事一年二百八十八石,千户年俸一百九十二石,副千户一百六十八石。除了一万多武官,还多出了四千多莫名其妙的传奉官。这一年下来,户部凭空要多支出两百多万石粮食。您是知道的,咱这漕运,就那么宽的运河,还要摊上三个月的结冰期,一年满打满算,也就四百万石的运量,边军吃饭,京师吃饭,全靠这个。我们这掌柜的给他们发西北风吗?他们愿意吗?”韩尚书默默浏览着顾侍郎拿来的文件,听顾佐牢骚发完,他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感叹道:“良弼兄,我们这穷掌柜的,屋漏遇着了连阴雨,瘸子被人拿棍敲。这是昨天刚收到的圣旨,不经过内阁,圣上直接下旨,宫里再次索要盐引九十万引,连月来,已经拿走了八十万引了,想不到这次更是狮子大开口,一次就要九十万引。”
顾侍郎吃惊得张大嘴,结结巴巴问道:“这这这,这盐引可是户部的命根子呀。宫里要这么多盐引干啥呀?”
韩尚书鄙视道:“看看这些呈文!部里派往运河漕运的官员说,满河都是挂着‘钦赐御盐’皇榜的马船,横冲直撞,不仅不交税,宫里内官还拦河收税。”
顾侍郎闻言目瞪口呆,缓了一会儿他才说:“盐业收入这一项失去的话,我们可真要揭不开锅了。过去先帝爷也批过私盐,不过就周太后和张皇后两家。当今圣上好像也没啥新亲戚呀!”
韩尚书无可奈何地说:“这次是宫里内官们自己倒腾的。你没听说,大栅栏一条街上已经开张了几家皇店了。”
顾侍郎吃惊地说:“圣上开店,谁敢收税!这是既要从户部掏钱,又劫了户部进钱的道。”
韩尚书气愤得声音大了一些:“不仅抢盐引,还要抢田赋。看看这些呈文,顺天府和真定府,几个月间被围起来三百多座皇庄。三百七十万亩良田呀,硬说那是荒坡滩涂。京师周围,人口稠密,哪里来的荒坡滩涂?十几个县的田赋,不再属于户部了。”
顾侍郎吃惊得合不拢嘴,只听韩尚书叹着气说道:“外面谁会想得到,我们户部两位财神爷,会为钱作难。这几天宫里一直来催要银钱,说要建宫内街市,又是绕过内阁直接下旨。”
顾侍郎问:“不是刚刚解送过十八万两,要为圣上大婚修缮寝宫吗?”
韩尚书摇了摇头,有些有气无力了:“那是修缮,这是新建。库里只剩六十万了,这还有大长一年呀,边兵、京军、文武百官,全靠这个了。万一再摊上打仗……”
两个人正说着话,户部司务厅一个从九品司务进来禀告道:“大司农,宫里马公公来宣谕圣旨。”
大司农是对户部尚书的雅称。
韩尚书吩咐道:“速去大开中门,中院摆设香案。”
韩文和顾佐快步前往户部大门,迎接圣旨。来者是马永成,他率领着十几位宫中内侍和十几位锦衣卫校尉。马永成眼见韩文和顾佐到了大门外,才慢腾腾下轿。韩文和顾佐双双抱拳施礼,齐声说道:“韩文(顾佐)恭迎圣旨!”马永成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回礼,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户部院内。马永成径自走到香案以内,瞅了一眼韩尚书和顾侍郎,然后半仰着脸,看着半空,拿着腔捏着调,拖着公鸭嗓子,喊道:“韩大人,顾大人,接旨!”
韩文和顾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前后稍错半个身位,跪倒在香案前,磕了三个头,扬声呼道:“臣韩文(顾佐)恭听圣训。”
马永成看着两个老头儿磕头,也不着急,只撇着嘴角,淡淡笑着,半是得意,半是嘲讽,借着天字招牌,受着朝廷大臣的磕头。两位大人磕完头,只见马永成一条腿支撑,另一只脚前伸,前伸的脚尖一上一下地晃着。这是想让两位老头儿多跪一会儿。老头儿磕一个头,马永成脚尖晃一下,老头儿磕完了头,马永成继续晃着脚尖,心里数着数。在马永成心里,老头儿前三个头是给万岁爷磕的,后三个是给自己磕的,虽然老头儿没磕后三个头,但是马永成脚尖在晃,晃脚尖的时间就算老头儿给马永成磕头的时间。马永成晃完心中预定的次数,这才拖着公鸭嗓子,说道:“万岁爷圣谕……”马永成说着圣谕,却不见手里有圣旨,只听他说:“卿等奏章知悉。遵照前旨,着户部速解银两,勿再延迟。钦此。”
韩文和顾佐一直恭敬地听着,等着接圣旨,一直跪在地上聆听。马永成讥讽地一笑,说:“韩大人,这次是口谕。这是咱家第二次来催了。韩大人要抗旨吗?”
韩文一听“抗旨”,吓了一跳,心头一惊,身子一颤,继而心里一定,脖子一扬说道:“臣有臣道,不敢抗旨!”韩文说着,两手撑地,缓缓起身。
马永成语带讥讽地说:“不敢抗旨就好,谅韩大人也不敢抗旨。咱家就静候佳音了。”马永成说完,不管不顾,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