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连奏 誓诛八虎
焦头烂额的韩尚书接受了户部浙江司郎中李梦阳的建议,要九卿联名上奏,誓诛八虎。
韩文揣着李梦阳熬了一夜心血写就的“八虎不死,国难未已”奏疏,前往皇宫会极门内的内阁值房。李梦阳洋溢着战斗激情的奏疏,像一把嘹亮的号角,把韩文的内心吹得澎湃。
朝廷六部衙门在天街路南,个个坐南朝北,寓意是六部衙门一直在仰承着皇宫的圣意;路北的内阁虽然坐北朝南,内阁里坐北朝南的主座却永远空置着,因为好多年前永乐皇帝他老人家曾经驾临过,坐过这个主座。现在内阁内,首辅刘健坐东朝西,李东阳和谢迁一西一南地陪坐在其两侧。
刘健读完奏疏,眼里也染上了激情,他抬眼望着韩文,右手食指往桌面一顿,说道:“痛快!贯道兄激情不减当年,不能再这样活马被拖瘦、瘦马被拖死地混下去了。西涯、子乔,你们看,贯道给我们吹响了行动的号角。”刘健说着,把奏疏递给李东阳,继续和韩文说着,“贯道,这篇奏疏文笔犀利,针针见血。只是有一条,这份奏疏只是站在你们户部的立场说话,内阁要再附上一份更全面、更详细的。”
李东阳看完奏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把折子递给了谢迁。刘健继续着自己的话题:“单说这个皇庄圈地,户部只站在田赋流失的立场说话,实际上这个问题要严重得多。贯道,从你拿来的鱼鳞册田地简图看,这些被圈占的田地都是良田,不是什么盐碱荒地,这个祸害就大了。一、你们户部说的田赋流失,国家税源枯竭。二、几十万人丁成了皇庄的家奴,国家流失了服役的人丁,没有人为这些府县支应差役。三、这些田地原来的地主愿意当皇庄的家奴吗?如果不愿意,他们不就成了无地无业的流民吗?开国一百多年来,流民一直是天下稳定的乱源,就眼下,湖广荆襄地区几十万流民,已让内阁头疼不已。各地报告已经汇总上来了,京畿之地,因为皇庄圈地,民乱已经数起,隐患的根已经埋下来了。四、前有车后有辙,圣上圈皇庄,藩国会不会圈王庄?土地兼并,历朝历代都是大乱的根源。这已经不单单是经济问题,已经是社会问题,这关乎着天下的稳定。”
韩文对刘健的话,非常认可。刘健继续说道:“正如你这奏章所言,盐税流失,不仅仅盐税流失,内官已经插手到了每个收税环节,几大太仓,不管是京师还是外地,都由内官把持;单单运河漕运,已经派驻了五十多位内官;广东和福建市舶司对外贸易,也由内官监守;各省除了镇守太监,又加派了织造太监,强购强买。”
刘健越说越激动,韩文越听越气愤。刘健继续说道:“这是赋税。天下兵权已经彻底落入内官手中。就连宫内圣驾仪仗、侍卫、警备,过去由兵部车驾司负责,现在也统统由内官把持了。贯道,你也见到了,祭祀天地大典,内官竟然身着蟒袍,腰横金带,堂而皇之地排班在侍郎和五军都督前面。”刘健说完,叹了一口气。
谢迁摇着头插话道:“《兵部规制》和《内臣守则》不再有用了。各地上报来的信息,各地镇守太监已经参与到刑名政事中了,他们开始监管刑法和钱粮了。礼崩乐坏呀!”
刘健摇着头,悲切地说:“老臣愧对先皇托付呀!顾命!顾命!”说着,两手蒙着脸,悄悄用手指抹了一下泪水。
李东阳低声劝慰道:“晦公,千万别气坏身子。咱内阁只有建议权,屡屡建议,都被留中。您也尽力了。”
刘健号晦庵。
刘健稳定一下情绪,放下蒙在脸上的手,说道:“不能辜负先帝的重托,得扭转乾坤。”刘健果断地吩咐道:“贯道,今天你起了个好头,九卿联署,你分头去办。”刘健再吩咐李东阳和谢迁道:“子乔出主意,西涯动笔,内阁要附上一份奏疏。这一次,贯道开了个好头,内阁要跟进。”刘健说着,脸色凝重起来,只见他右掌往桌面上一顿,站起身来,腰背挺直。李东阳和谢迁也陪着刘健起身。四位老头儿个个挺直腰身,站立着,个个一脸凝重。刘健挨个儿看了三位老伙伴的眼睛,每个人眼里都是坚定,于是他干脆利落地说:“不再含蓄,不再婉转,要清楚明确,清君侧,黜群小,擒贼擒王,断草除根,誓杀八虎,永绝后患。”
谢迁心有所动,说道:“司礼监王岳公公,几年来与内阁打交道,人品忠厚,又手握东厂权柄,这次九卿联署和内阁附奏,我们直接递给他本人,他一定会亲手转呈圣上的。”
刘健点点头说道:“这样最稳妥。贯道,事不宜迟,快去办吧!”
韩文与三位阁老各自拱手,互道珍重,然后毅然决然跨出内阁门槛,快步而出。
正德护短 八虎得势
韩文马不停蹄,挨家挨户拜访同僚,联署奏章。联署进展顺利。连一向被认为是刘瑾阉党同伙的吏部尚书焦芳,也义愤当胸,咬牙切齿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好了,实际由李梦阳起草,名义上由韩文出头的弹劾八虎的奏章已经得到朝廷九卿联署:吏部尚书焦芳、礼部尚书张升、兵部尚书许进、刑部尚书闵珪、工部尚书曾鉴、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敷华,以及通政使和大理寺卿。尚书是二品官阶,通政使和大理寺卿是正三品。三位阁老附一份内阁奏章。两份凝聚着满朝大臣一致意见的奏章,经由司礼监太监王岳公公亲手呈递给了正德。
…………
刘健、李东阳、谢迁和九卿大臣,聚在左顺门,翘首以待,等着圣上痛下杀手,处置八虎。三位阁老个个身穿大红蟒袍,腰垂白玉带。蟒袍,这是弘治皇帝对三位阁老的恩宠,也是为臣的至高荣耀。蟒就是龙,天子龙袍上的滚龙是五只爪,大臣蟒袍上的蟒龙,四只爪,只比天子龙袍上少一爪。刘健是从一品的少傅,李东阳和谢迁都是从一品的太子太保。六位尚书大人和左都御史,官服补子上是一只锦鸡;通政使和大理寺卿三品官,补子上是漂亮的孔雀。
那边厢,刘瑾八虎在一群锦衣卫校尉的簇拥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八虎个个明黄蟒袍,威风凛凛。
来到左顺门前,八虎一字排开,一位锦衣卫指挥使扬声吆喝道:“司礼监提督太监、京师团营提督刘瑾刘千岁现在宣旨。”
刘健三阁老,率领九卿跪倒在地,跪倒在惨淡如血的夕阳下,跪倒在秋风扬起的尘沙中。刘健排头,李东阳和谢迁排在第二排,后面是九卿,大臣跪成一个扇面。那边厢,刘瑾千岁,出列前站,手捧圣旨宣读。
一场轰轰烈烈的抗争,胜负就这样决定了,落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