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王阳明游览白鹿洞书院。书院已经残破,王阳明吩咐陪游的南康府新任知府刘章修复书院。之后王阳明到东林寺,寻访慧远和尚当年讲经的遗迹。晚上王阳明入住东林寺。暮色中,王阳明漫步在东林寺外,回想起几天里游览过的地方。由白鹿洞想到朱熹,由东林寺想到慧远和尚,南康府星子县更是陶渊明的老家。慧远和尚、陶渊明、朱熹,都是一代宗师。当年慧远和尚用儒家学说解释佛经,成了净土宗的祖师爷。陶渊明辞官归隐,淡泊田园,虽然生活艰苦,身心却是自由的。自己多年来一直向往着陶渊明无拘无束的生活,却一直没有挂印而去的勇气,是贪图名利?还是眷恋权势?辞职奏疏写了一份又一份,是皇上不批准,还是自己缺少一走了之的勇气?自己做不到,陶渊明做到了。慧远和尚一身学问,精通佛儒两家经典,却能躲到深山里头,不问世事,不恋红尘,不慕权势,不屑富贵,自然也就不会为权臣宠臣的嫉妒陷害,自然不会被上位者猜忌。自己一直要做圣贤,充其量也就做到贤人境界。慧远和尚、陶渊明,两位前辈才是圣人气象!
晚上可以思绪飞扬,白天还得照章办事。有江彬这个隐患,说不定哪天自己这个书生又要披上盔甲驰骋沙场。灭了朱宸濠,还要提防江彬。
王阳明到了九江。九江江防重地,怎么会一天时间就被叛军攻陷呢?一念及此,王阳明立刻赶往九江卫,检阅、整备军马。
在九江大校场,王阳明接待了张永的信使。
来人见过礼,被黄表客气地让在了座椅上。身着从九品官服的信使说道:“下官钱秉忠,是顺天府的检校,蒙张公公抬爱,在张公公幕下做些抄抄写写的职事。下官受张公公差遣,前来拜见王抚台,张公公有一事相告。”
王阳明笑眯眯地说道:“有劳钱检校。”
钱秉忠往前探着身子,低声道:“张公公让下官禀告王抚台,万岁爷身边有人多次假传圣旨,传召王抚台到南京朝拜,中途再阻止王抚台。因为王抚台一直没有进南京朝拜,现在他们扬言王抚台要谋反。虽有张公公在万岁爷面前为王抚台说话,但他们仍在鼓动万岁爷传召王抚台。如果王抚台不敢朝拜,这就正好中了他们的诡计。”
王阳明这才了解了情况。上个月在芜湖苦等了七八天,后来又有两次接到召见的圣旨,王阳明也就没有理睬。
王阳明朝南京方向一拱手说道:“多谢张公公!”然后吩咐黄表道:“黄秀才,重谢钱检校!”
与钱秉忠前后脚,传送圣旨的行人到了九江。
捧上真圣旨,王阳明兴冲冲地上路了。王阳明心里想着,等见了皇上,把话说明白了,皇上就不会怀疑自己了,到时任他张忠还是许泰、江彬进谗言,也不怕了。王阳明一行一路顺流而下,七八天就到了南京。
在南京城外的上新河码头,锦衣卫都指挥佥事马骥率领着一队锦衣卫军人挡住了王阳明。
看到王阳明的仪仗旗帜,马骥直接来到船边,朝刚刚踏上河岸地面的王阳明一抱拳,说道:“王抚台,一路辛苦了!卑职已经恭候多时了。”
王阳明有些意外,拱拱手说道:“幸会!有劳锦衣公了!”
马骥面带嘲讽地笑着说道:“王抚台更辛劳,怕是要来回白辛劳一场了。卑职奉命奉告王抚台,万岁爷驾临南京,南京外城内城,城城戒严,外城门内城门,门门封锁。一切闲杂可疑人员,不得入城。”
徐琏一脸气愤,拱着手问道:“敢问马公,堂堂的正二品都御史,怎么就成了闲杂可疑人员?”
马骥乜斜着徐琏,粗鲁地说道:“正二品都御史?宸濠尊贵不尊贵?还亲王呢,照样成了叛党。”
徐琏皱着眉说道:“这位锦衣公,徐某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说话的!平叛义军的提督都御史,竟然被和叛王扯到了一起。这像不像话?”
马骥一扬下巴,狞笑道:“这位参政大老爷,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本职可以明白告诉你,湖广举人冀元亨已经交代清楚,在南昌,他嘴硬嘴紧,他以为自己有后台,他的后台可以罩住他。到了南京,他经不住炮烙,受不了苦,终于开口了,交代了勾结叛党的幕后主使人。”马骥瞄了一眼王阳明,“徐大参,本职可以告诉你,你想进城,请便!至于王抚台嘛,不想连夜赶回去,可以在城外驿站歇一晚上。王抚台,得罪了!听说上个月在芜湖,王抚台想见本职,可惜当时本职正忙着侍候万岁爷。嘿嘿!得罪!本职还有事,失陪!”
徐琏还要理论,被王阳明以眼色阻止了。王阳明一拱手说道:“多谢马公告知,马公走好!”
望着马骥的背影,王阳明轻轻叹了口气,对徐琏说道:“徐大参,犯不着和他辩。今晚就下榻驿站,明天你进城,到鸿胪寺登记挂号,走一步看一步。”
晚上,王阳明没有睡意,他静坐在床上,养神修心。自己本不想立什么平叛战功,可事情赶上了,竟然立下奇功一件。可是明明立下了大功,却要被加以莫大罪名,甚至是谋反这种大罪。静夜中,王阳明轻轻叹了口气。是谁,凭空给自己戴上了这顶叛党帽子?马骥?他只是一个小马仔。是张忠、许泰?经自己观察,这两个人虽然阴险、飞扬跋扈,可顶多算小河沟里的泥鳅,翻不起来冲天大浪。倒是江彬,这个手握重兵,手握天下京军和边军军权的军头,时刻如影随形地跟随在正德皇上身边,皇上北巡、南巡,传闻都是受了江彬的蛊惑。王阳明突然睁开眼,他开始为正德担心起来。正德皇帝身在危险中,危险正来自这个野心勃勃的江彬。听说江彬一路上颐指气使,他羞辱百官,甚至让魏国公魏爵爷长跪赔罪。这是他在为自己立威。用心险恶!要保驾!要保大明江山!应该把江彬抓起来,应该到皇上跟前揭露江彬的阴谋。可是自己能进入南京城吗?自己能见着皇上吗?
第二天,徐琏入城交涉没有结果。留在城外继续等候消息吗?上个月在芜湖空等了七八天,已经有了前车之鉴。马上就回江西?张永说过,这次是真圣旨真召见,万一皇上真召见,岂不白白错过了机会?于是,王阳明安排徐琏留在南京等候消息,自己离开了南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