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足球赛
清除了心腹大患,东三省的建设继续顺利推进,宁铮虽忙,但忙得意气风发,忙得有奔头。
奉九也恢复了代理奉大校长的日常工作。
当然,她的学习计划也排出来了,作为一个骨子里热爱学习的人,不可能因做了母亲就在学业上停滞不前,直至后退。任何专业都是学无止境,而且,越学习,越觉得自己无知。
而孔老夫子的“无知者无畏”,用在学业上,也可以有另一层意思。
这种迫切感,驱使着她只要得空,就无法停止学习新知识的脚步。
每天到了日中,奉九都会带着芽芽午睡。这一天,奉九睡了个饱饱的春日午觉,惬意无比,正慢慢苏醒。
她抻抻懒腰,刚想看看身边的宝贝,忽听到有细小的衣物摩擦的声音,翻身一看——不知何时已回到家的宁铮换了家居长衫,正抱着芽芽转圈圈儿。
她看到胖芽芽乐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而宁铮则在转了十几圈后,迅速地把芽芽往他们的大床上一放,只见芽芽躺倒后,两丸黑水银一般的眼珠“叽里咕噜”地在眼眶里上下咣荡了几圈,随即摆动大脑袋,上下左右地观察着,好像不知自己此时身在何方。
奉九笑着摇摇头,这爷俩不知怎的就喜欢上了这个玩法儿,芽芽只要一上了她爹的身,就会揪着宁铮的脸皮,让他抱自己转圈儿玩儿。
宁铮看着芽芽,满脸笑容:明明手上还有那么多事需要处理,可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想着家里的娘俩,他还是坐不住地回了府。
“你这是要培养芽芽以后也开飞机么?”奉九笑着问。飞行员训练里,增强空间定向能力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飞行安全和水平,固定滚轮则是最基本的训练器械,奉九跟宁铮在过年期间去航空学校慰问不能回家的学员时曾见过,还上去试了一下,不过三四圈转下来,她已经想吐了,倒把围观的飞行员们乐够呛。
宁铮这才发现太太醒了,过来往她身边一坐,掐掐她鲜嫩水润的脸蛋儿,“可不是,我闺女,自然得样样在行。”
奉九叹气——芽芽身强体壮,精力充沛,性子也是个淘的;再看看她这个野心勃勃的爹,若说是就此培养个女飞行员出来,一点也不稀奇。
此时芽芽已神识归位,马上爬过来又让爹接着转圈圈儿,那可不行,宁铮也知道芽芽还小,所以每次顶多转个二十几圈也就罢了。
宁铮一边忙着和不依不饶的闺女搏斗,把她撕扯脸皮的小手往下扒拉,一边告诉奉九,明晚有一场很不一般的足球赛,在新落成的奉天体育场举行,要不要去看?
在芽芽“咿咿呀呀”奶声奶气的抗议声中,奉九还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兴趣骤起,连忙点头。
这奉天体育场,其实与宁铮和奉九颇有渊源:第十四届“华北运动会”马上就要在奉天召开,这是宁铮特意争取来的——为了扩大奉天的知名度,为了招揽客商到东北投资,发展东北经济,宁铮斥资三十万银元,在奉大北侧和昭陵东侧修建了一所现代化的体育场,命名为“奉天体育场”,原本就是打算开完运动会给奉大师生锻炼身体用的。
宁铮自己热衷于运动,作为奉大校长,他也把这种理念应用到了学校的实际管理中,他曾在奉大开学典礼上讲话,说“用健全的身体,好求精妙的学问,所以,体育是不可轻视的”。
体育场主看台区为罗马式建筑风格,呈马蹄形,可容纳三万人,在设计建造过程当中,宁铮全权委托给了奉九。
奉九听取了运动会建筑委员会的汇报,又扩大调研面,仔细研究了多份投标方案,最后选定了著名建筑家杨廷宝先生主持设计,由天津基泰工程公司承建。杨先生毕业于宾大建筑系,是著名的建筑师,设计风格古朴典雅,雄浑壮观,与奉天鲜明的城市气质出乎意料地吻合,奉九很是欣赏,奉天铁路总站、奉大图书馆甚至帅府西院里的所有建筑,其实都是杨先生回国后的第一批作品。
体育场有四百米跑道的田径场,两个篮球场,两个排球场和两个网球场。
体育场看台从东向西分为三、二、三层,以钢筋混凝土和砖混结构构成,正门主要入口是三座高大的拱形门,周边入口各门为了标记,干脆以《千字文》开头两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中的单个字镶嵌在门上方,中国人对此莫不熟悉,。
看台下面的内里还设有专供运动员淋浴的浴池、休息室等,建造水平堪称世界一流,成为现今全中国最大、设施最先进的体育场之一。
为了预热场地,及评估举办大型赛事可能出现的各种紧急突发情况,并做出相应预案,奉天体育场率先承办了一场比赛,这也就是宁铮向奉九建议去现场观看的这场足球赛。
这场赛事不一般,未开始已轰动,因为对垒双方是东北最赫赫有名的“隆华队”,和从日本东京都远道而来的去年全日本大学足球联赛冠军——拓殖大学队。
“隆华队”其实是徐庸组建的一支男子足球队,以徐大里的男大学生为主力,经过几年的发展,涌现出了一批中国近代史上最早的球星。
徐公子是出了名的爱玩爱闹之人,紧追潮流,组建自己的足球队,一点都不稀奇。
徐庸已从失恋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其中踢球这个发泄型的消遣功不可没。
因热衷于踢球,一星期不踢几次就脚痒痒,所以他也很知道足球队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当时为了赢球,有些人不吝于使些下三滥的伎俩。
宁铮热爱运动,足球也在涉猎范围之内,徐庸的球伴里他也得算一个。每每踢完球后,他们兄弟也总会坐在一起讨论怎么做才能净化足球赛,时间一长,徐庸心里形成了比较完备的想法。
所以球队甫一建设,徐庸就提出了约法三章——一曰:凡入隆华队者,不得再入他队;二曰:参赛严禁动作粗野;三曰:尊重当时称之为referee、审判员即今日之裁判也。
此次邀请赛的广告一炮打响:中国人正被“东亚病夫”这个称号刺激得坐立不安,尤其是在知识界,不论男女,热爱运动、强身健体的观念已深入人心,跟今天的中小学恨不得挤掉体育课音乐课手工课,争分夺秒用来刷题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徐庸还特意为本次比赛出资铸造了一个巨大的银质奖杯,事先声明,哪个队赢了,就会把那个队的名字镌刻在奖杯之上。
当天下午五点,足球赛还未开始,体育场里已涌进了三万人左右的现场观众,人山人海,把偌大的体育场挤得满满当当。
虽然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但场边高大的照明杆上的大号照明灯已经亮起,照得整个体育场更是亮亮堂堂。
徐大、奉大的学生还组织了啦啦队,带着洋号和大鼓、铙钹,此时已经奏起了欢腾的乐曲,他们穿着鲜艳的服装,扮着媒婆、渔民、跑堂、道姑子、和尚……脚踩四尺高的木制高跷,有的头上还戴着大个儿娃娃头,在场边蹦来蹿去,鼓乐助兴。
奉九和宁铮不想惊动旁人,身上穿着以前托杨立人太太买的白色费尔岛毛衣,分别戴着软呢帽和钟型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安静地在开场前大队人马入场时,从“宙”字门,被兴奋得大声嚷嚷的汹涌人裹挟着冲进了场,径直坐到最后一排的看台上。
比赛很快开始。宁铮很有先见之明地带了一副军用望远镜,时不时地举到奉九眼前,让奉九把场上的战况看个仔细。
奉九比较一下,发现用不用其实没什么区别,主要是奉九有远视眼。
这也是奉九第一次观看这么大型的赛事。男足比赛的速度和对抗性都很强,奉九以前虽对足球不感兴趣,但也不耽误她立刻跟着满场观众一起全情投入,为隆华队激动地呐喊助威——进了球跟着大声叫好,拍红了巴掌;差点进球就会发出惋惜的声音,再接着给他们鼓劲儿;日本队攻入隆华禁区时则紧张得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儿,一张嘴都能吐出来。
观众还要听从啦啦队长的要求,一会儿起来一会儿坐下地排人浪,玩儿得不亦乐乎。
奉九自怀孕生子,再加上已大学毕业,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安安分分地呆在府里,除了偶尔去奉大处理公事,去恩德堂院照顾小孩子,已很久没参与过这么热闹的事情了。
宁铮看着她格外明亮的眼,就像夜空中熠熠的星,偏头过去吻了她吻肉头头的耳垂儿,接着在她耳边大声地问:“高兴?”
奉九朝他扭脸儿过去,重重一点头,露出一口糯米牙,“高兴!”顺便投桃报李地在他干净削薄的双唇上响亮地“啵”了一下。
宁铮呆了一下,随后弯唇而笑,不由分说地将越来越识情识趣的太太搂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身前的台阶上,反正已是最后一排,也没人看他们。
他从后面圈住她,两人手臂交叠,一起跟着全场观众整齐划一地鼓掌、举手做造型,为主队加油,更时不时相视大笑。
宁铮的心里如同翻滚着一条蜂蜜牛奶河,美得“咕嘟咕嘟”直冒泡;奉九感受到他热烈的呼吸,还不时被他偷亲几下,索性把后背往后一靠,懒懒地贴在他胸膛上。
这是一场精彩的赛事:隆华队前锋、当时东北地区的头号球星郭义达,即使在争顶中被对方阴险狠辣的前卫——萨摩和郎踢得头破血流,仍拒绝下场,匆匆包扎过后,继续顽强地带球突入禁区,先拔头筹领先一球。
没一会儿,萨摩和郎扳回一球。
双方随即展开了高烈度的强攻对战,你来我往互不示弱,一只白色的足球一会儿飞到主队球门,一会儿又被快速带回客队球门,满场观众都觉得眼睛快不够用了,眼珠子跟着球滚来滚去,有些人紧张得坐都坐不住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站起来挡了后面观众的视线,直到抗议声四起,这才如梦初醒,赶忙道歉着又坐了下去。
后来比分升到了四比四平就僵持不下了,双方对攻策略不变,但都未再得分。
奉九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交握着,变得冰凉凉的,忽然一双温暖的大手包住她,“不用紧张,隆华稳赢。”
“哈?”奉九不解地以眼神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