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策的视线往老者身后搜寻，没看见想见的人，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他让出郑晟道：“我听说去年镇里天流行，特意请来了个灵验的大夫。”

余人看着他的背影赞叹道：“这才是个好官，看杜家大少爷的模样，可想而知杜千户的霸道。”

“这个你无需担心，包在我身上。”

次日辰时，张家小厮来接郑晟。

“这样啊，温汤镇产的铁很多吗？”

六天后，张家几个种痘的孩子均发痘完毕。这期间明净堂压了一个色目商人请他去种痘的邀请。

驮马踏着哒哒的蹄声出城，马车里布置的很简单，除了两个松软的垫子，没有其他奢华的陪侍，车厢壁上挂着一张弓。

温汤镇处于一片大山包裹之中，进了山只有一条宽阔的道路直通大门。雨后的官道很泥泞，预计两天走完的路程，足足了三天。

张世策喜欢这个女孩！郑晟看出来了，在场的人都能看出来。

郑晟夹在人群中从侧面看清楚那女孩，柔白近乎透明的耳垂上挂着两个拇指大闪亮的耳坠，正在随她歪着的脑袋摇荡，闪的他有点眼。

说到袁州别处，郑晟可能不清楚。他先前想给彭莹玉献策，专门打听了袁州的铁矿情况，温汤镇于家是袁州两大铁矿主之一。他心中微动，眼下弥勒教被镇压的进入低潮，但弥勒教在袁州根深蒂固，很可能有死灰复燃的一天。现在谁也靠不上，唯有靠自己，这是个去于家探路的机会。

余人不以为然道：“你上次顶翻了杜家大少爷，谁还敢来惹事。”

路上两天，张世策越来越兴奋。郑晟敏锐的觉察到他的变化，他好像很期待到达温汤镇的那一刻。

明净堂的医铺中布置的简陋，凳子和椅子都是王管家不知从哪里搬来的劣等货，张世策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里久留，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好了，明日我命家人前来接你去张家种痘，待张家的事情办好，你便随我去温汤镇。”

城里城外死了很多人，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彭莹玉与慈化禅寺关系很近，但余人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与造反这么危险的事情拉上关系。他之所以下山，是因为他这一辈只有过郑晟那么一个靠谱的朋友，偏偏这个朋友朝他发出了邀请，师父鬼使神差的竟然答应了。这三个条件缺一个，他现在多半还在慈化禅寺给人义诊。

郑晟瞪了他一眼，骂道：“好个屁，都是杀我南人的刽子手。”话音刚落，肚子里面咕咕声，已到了午时早饭还没吃，他忍不住骂道：“早晨起来就打了一架，真是晦气。”

这是个强者为尊的时代，没有本事的人被踩在脚下。不经意间展示了实力后，旁观者立刻知道了敬畏。郑晟赶走杜文山后，来明净堂看病的人都多起来。

辰时。

张世策上前行礼：“世伯。”郑晟忙老老实实的背着自己的药箱跟在他身后。

郑晟谨慎的措辞，怕自己不小心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一行人进镇子走了二三十步，突然从右侧的街道里风风火火走出一个少女。她上身穿着绿色丝绦的贴身袄子，下身明亮黄色的布裙，脚下踏着一双鹿皮靴，衬托出小腿的优美的弧线。她像一阵风般在人群中穿过，最后站在张世策面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咯咯笑道：“到了，爹昨晚念叨几十遍了。”

张世策像是被点中穴道，双手局促的握在一起，目光与碰上女孩笑盈盈的眼睛，很快又避开。

张世策腰间陪着一柄皮鞘的弯刀。他比郑晟大三岁，没什么官威，随口闲聊：“我们要两天才能到温汤镇，那里有江西闻名的温泉，郑郎中可以去试一试。”两人一路说话，他言语中对温汤镇很熟悉。

郑晟重新找回了活力，阴天也无法阻止余人的心情变得欢快。

一个男人有两点特征怎么也藏不住，穷和喜欢一个人。张世策在故作镇定，但郑晟在初中就有过他现在的这种经历。

早饭过去不久，张世策带了两个随从驾着马车来到明净堂接人。郑晟爬上马车，与张世策共坐在车厢里，两个随从在前驾马。

“温汤镇去年痘疮发作，死了不少人，温汤镇于家与我张家是世交，我想请郑郎中给我张家几个孩童种痘后，往于家走一遭。”

郑晟低下头偷偷的笑，张世策遇见麻烦了。

“那个就是你带来能防治天的郎中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郑晟抬头，女孩正用葱白般的手指指着自己。

女孩眼中露出狐疑：“他……很年轻吧，能治天？”郑晟闻言挺起胸膛，年轻怎么了，这世上只有我能对付天，别无分号。但女孩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摆出来的所有气势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看起来怎么有点傻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