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聪急切道：“爹，天从前也是不能治的，郑郎中也许有什么办法呢。”

“半贯钱，太贵了！”她看见郑晟后，轻轻的蹙了蹙鼻子表示不满，随后脸上带笑伸出手指指着自己道：“加上我，一共十四个人种痘。”

郑晟拱手道：“医者仁心，救治病难是我的份内之事。”他说话声音洪亮，配上怎么也掩不住的咄咄逼人的面孔，越看越不像郎中。

当然，她长的也不赖，该凸的地方凸，该鼓的地方鼓，皮靴和束身裙装让她的两条长腿很显眼，那双长长睫毛——如果她愿意温柔，很容易让人沉醉其中。郑晟的视线在于凤聪身上游离，重新在心里评价这个女人。

“哦，能活下来吗，”于凤聪低头用右手轻轻敲脑门，说：“郑郎中，你不知道，去年冬天，我有多担心自己会染上天……会死。镇子里染天的人都被赶出去了，等他们死在荒野中，我再让人把他们的尸体焚烧成灰。”

于凤聪明亮的眼睛忽的转过来，直视郑晟期待问：“郑郎中能治天，想必医术高超，能看看我爹的病吗？”

女孩的睫毛很长，挡住了一点眼睛，乍一看雾气蒙蒙的，多看几眼便能发现她不是那种朦胧的女孩。

“郑郎中，”老者在招呼他，“在下温汤镇于永春，张世侄请你过来，一路辛苦了。”他指着那女孩道：“这是我的女儿于凤聪，从小娇惯，说话有不合适的地方，莫要见怪。”

郑晟不是不想降低价格，但他根本没机会试验用乳汁培育出来的“水苗”。他的名声在袁州传播开后，所有找他种痘的人都不能容忍失败。在找到新的人痘或者牛痘之前，他恨不得把价格提的更高。

一行人走进中堂，老者吩咐仆从上座。郑晟坐在东边，张世策的下首。

人命无贵贱！于凤聪目光骤然变冷，问：“你是明教弟子？”

“一切凭小姐吩咐。”

张世策欠身关切的问：“世伯？”

在袁州，凡是能与达鲁赤赛罕扯上关系的人，都不容小觑。郑晟衣着朴素，但看行为举止气度不凡，身边的张世策也无法把他盖下去。于永春比在门口时对他客气多了。

“不可能，”郑晟笑了，“你不是第一个跟我说这句话的，也不是最后一个，人命无贵贱，我只是郎中，不是神佛。”

这么多人面前说实情只怕是不妥，郑晟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永春摆手道：“聪儿，不要为难郑郎中，我这个病你还不知道吗？”

郑晟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决定当缩头乌龟。他就算把肺结核额病理说的再清楚，但无药可救，不如不说。

随后，他的视线飘向大门方向，道：“去年袁州各地天流行，我这镇子里死了四十多人，郑郎中能妙手回春，防治天，真是莫大的喜讯。”

一个穿着鹿皮靴子到处跑的小姐，于家挑选人种痘的事也是她来告诉郑晟。只要稍微用点脑子就能猜到，于凤聪不是在大元朝随处可见的那种待字闺中，等着嫁出去的女孩。郑晟避开她的眼光，他必须要承认，张世策很有眼光。

她声音低沉，回想过去那些残忍的事。

高人果然都有奇怪的观点，于凤聪算是领教到了。她的语调降下来，紧绷的面部变柔和，换了个自己更关心的问题：“郑郎中能看出来我爹患了什么病吗？”

女孩轻快的神情不见了，眉宇中仿佛压着重重阴云。

郑晟听张世策这么捧他，只好轻轻点头。

“有一个人，绝对不能出意外，我弟弟于少泽。”

郑晟第一次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好奇心。吸引他的不是于凤聪的眼神，而是她的决断和反应。

于凤聪问：“我不能种痘吗？”

郑晟道：“你们做的很好。”

女孩焦急的起身走到他身边，老人摆左手让她离开，右手从衣袖中掏出一片白绢在嘴边抹过去，又迅速收回衣袖。他动作之快，让人想起武林高手藏在袖中暗器。

于凤聪眼里的雾气又回来了，问：“郑郎中能治吗，多少钱都行。”

“不能。”两个字的答案，干脆而绝情。

于凤聪心中惘然，她本没报多大希望，但听这位神秘的郎中亲口说出来，还免不了有些失落。

她没有在失落中沉浸太久：“好吧，郑郎中准备什么时候种痘？”

“明天吧，今天给准备种痘的孩子沐浴更衣，晚上随我祭祀天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