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从幸福的巅峰突然痛苦的深渊，会做出什么？尤其还是一个手握兵权的汉军千户。

所以，这时候别再劝什么冷静和理性，所有知道了新娘子被劫持的人都老老实实听张世策的命令。

信使飞马奔向各家土围子，传达的都是死命令。如果让盗贼从那条山路逃走了，千户大人一定要杀的人头滚滚。

武功山周边的土围子星罗密布，有实力派出乡兵巡逻的只有三四十家。正是春耕季节，各村寨的青壮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手持长枪走在山岭间。所有入山的道路都被封死，一只飞鸟也逃不过守卫的眼睛。

郑晟站在半山腰看着巡逻的乡兵消失在拐角处，他没什么好担心的。为了让张世策再疯狂点，他必须要再加一点小小的刺激。任何对敌人的怜悯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翠竹坪。

松林下的映山红开了，如血般鲜艳。

一个身穿白色衣衫的年轻人领着四五个随从走向层层叠叠的山岭。张宽仁很久没在人前出现了，张家的千里驹是这一年来是翠竹坪最没存在感的人。

大鹰紧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篮子，上面覆盖了一层白布。竹篮子里装了肉、鸡和鱼三种祭祀用品和一个褐色的酒坛。

再往后是一个纤弱的少女，头发扎在脑后，眉眼极淡，如雾气朦胧中的远山。她的也穿着白色的衣衫，腰里扎着一根白色的布带，一身孝服尽显俏丽。

房门虚掩，他站在门口轻咳一声：“爹，我回来了。

张月儿跪着直起腰，看灵动跳跃的淡黄色的纸钱，神色有点发呆。

张月儿的声音如远山中布谷鸟的叫声般悦耳：“我记不清爹娘的模样了。”她眉头轻轻的蹙起表示失望。

父亲是要抹去明教的痕迹么，可是他没办法如意。“走吧。”张宽仁继续往墨绿的松树笼罩的深山中走去。

张宽仁径直走到馒头般的土包前停下脚步，大鹰放下竹筐，取出肉、鸡、鱼三牲，小鹰取出背了一路的纸钱。

“你疯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过去了！”老头子挥舞拳头，怒不可遏。他一直是疼爱儿子的，但耐心有时像一张薄纸，一捅便破。

“当年你被送到张家湾时，我尚不到你现在的年龄。那一年，翠竹坪死了许多人，我现在一张面孔也记不起来，”张宽仁收起发呆的神情，寥寂的笑了笑，“但是每次站在坟墓前，我都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他说着往事，其实记的并不清楚的往事。

张宽仁不想与父亲争吵：“是的，过去了。”

“月儿，磕个头吧，你的父母都葬在这里，他们是被蒙古人杀死的。”

老头子松了口气，儿子的反应让他心中悬起的大石落地。

翻过一个长满荒草的山坡，张宽仁回头：“月儿，走到累么？”

张嗣博借助明教分裂整顿教众，不听号令坚决要与朝廷为敌的人要么被杀死，要么被驱逐，连那些人的孩童也没留下。

张宽仁示意大鹰和小鹰两人先去歇息，径直往后院书房而去。

张宽仁打着火石，黄色的火苗从纸堆上升腾起来，“起来吧。”

老头子脸色很紧张，“不许骗我，郑晟劫持了千户大人的迎亲队伍，与你有没有关系？”这是决不能犯的错误。

祭拜只需片刻，一行人踏上归途。他们路上借宿在小村落里，张宽仁的名号在这里通行无阻。

六年前，她还小。父母死后，她被送往张家湾，成为明教堂主张金刚的养女。

离翠竹坪尚有七八里路，张宽仁发现形势有异常。

张宽仁轻轻吐出胸口浊气，好在翠竹坪还有他。

“我去……，”张宽仁略作停顿，“我带月儿去看她的父母了。”

“你去哪里了？”老头子冷笑，仿佛看穿了张宽仁的心思。

“进来。”

“不累。”少女很温顺，声音很轻柔。

几个人刚进红漆大门，侍从前来通告：“少爷，老爷叫你回来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