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儿从未见过如此杂乱的帐篷,被褥和文稿放在一起,扔在地上的布衫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在下坪,郑晟的屋子便是如此。他的东西放的杂乱,每个首次进入他房间的人都会多多少少会有点失望,那个在许多人眼里非常神秘的房间不过如此。香主亦是凡人。
她仔细把文稿整理收集到一处,还好她认识一些字,虽然读不懂郑晟的文稿,但知道把同样的文稿归类,再把毯子和床铺整理好,最后把屋子里所有散发着汗臭味的衣服收集到竹筐里。
这个帐篷比下坪里的房屋还要机密,桌面上折叠了一张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罗霄山周边的地形地势,各家土围子的实力和官兵不断挪动的位置上有郑晟亲手做出标记。在她之前,没有人能走进这个帐篷,郑晟不需要任何人伺候。
“郑大哥身边真是需要一个人伺候了。”月儿有点羞涩。在见过下坪房间的混乱后,每个呆在郑晟身边的人都这么想过。
郑晟需要人照顾,第一个便想到她,让她心里有种甜丝丝的感觉。她收拾了好一阵,提着一竹筐的脏衣服走出门。守在门口的兵士见到她吃力的模样,连忙伸手过来帮她。真是积攒了许久的衣服脏衣服。
夜晚,郑晟回帐篷,住处已焕然一新。
从张月儿和余人来到本营的第三天,这样的事情成了惯例。郑晟每天早晨出门去军帐处理公务,月儿过来给他收拾帐篷,顺便把昨天拿走清洗干净的衣服送回来。正午之前,她会收拾好帐篷离去。
他们在不同的时间逗留在同一座帐篷里,却才从未有过交集。
义军人众急剧扩张,加上外围的兵马已过万人,但郑晟却找不到一个完全信任留在身边的人。山民、弥勒教众或者盗匪,每个人都有立场,而他需要一个坚定站在他这一边的人,没有人比月儿更合适。
“我们只要再次出山,目标盘石镇,这是最热的天,我们比官兵弱,所以就要比比看谁更能吃苦。”郑晟摊开地图,手掌按在里袁州五六十里的一个集镇上,“我们斩杀了四个土寨的豪强族长后,各家土围子虽然不愿意公开屈服,但我兵马在土寨外晃一圈,多少能拿到一些粮食。但十几天前,我听说盘石镇大肆斩杀信奉弥勒教的信徒,出兵协助官兵攻破流民。他们以为寨子加修的坚固,就可以为所欲为,想用我南人的血来给他铺垫讨好鞑子的道路。”
官探马赤军一直在袁州城郊监视义军,偶尔会出来巡逻,但很快又返回营地,仿佛义军不出山,他们就这样听之任之。
“来多少人,我们都不怕!”毛大粗声粗气。他打仗打出了心得,说他是红巾军第一猛将也不过分。
“但是,香主……”
郑晟想起彭山康那个嗜血的虎王称号。其实刚开始他也未必喜欢那些残害人的手段,但想当好一个盗匪头目不容易,许多时候让人畏惧好做事。久而久之,他变懒了,只喜欢用这种方式。
“干翻他们,干翻那些疲惫的探马赤军,然后袁州就是我们的天下了。”郑晟合腕低头:“听清楚了吗?”
王文才故意有此一问,是想用郑晟的话为自己的决断做挡箭牌。
“你们几个,如果我遇险了,你们谁不会来救我?”郑晟扳着脸,如闲聊般轻声问。
七月底,早稻抽穗。
这不是江湖义气,这是生与死的抉择。击破袁州官兵,郑晟便可以公然率大军回山与彭山康摊牌了。他依靠此次出山作战,急剧扩张实力,虽然招来了强大的敌人,但借此拥有了可以独霸罗霄山的势力。
帐篷里,王中坤穿戴的最整齐,但已能明显看出来,他身上的肥肉比去年少多了。作为掌管密探的堂主,他首先说讲述军情:“各位堂主,根据我们打听的消息,江西行省调集近万人马,预计将在秋天前来围剿罗霄山。目前袁州官兵按兵不动,是在等大军到来,再进山攻击。”他的密探还布置不到南昌,这是弥勒教徒听彭祖师的命令特意给他送来的消息。在彭莹玉眼里,罗霄山绝对是彭党的一支,而且是最强大的一支。
圣教的香主从来不刻意以仁慈的面目现人。
十五日,义军四部堂听令在本营汇集,听郑晟传达新制定的作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