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一个兵丁轻轻捅他。

被伏击的队伍是走在他前面的探马赤军，他们奉命从下坪前往笔架山。但是，这里为什么有红巾贼，而且是这么多的红巾贼！根据前期战斗的情况预判，要伏击一直百人的探马赤军队伍，并且没让人逃脱，甚至没有引起惨叫，这里至少有五百人。

无论是蒙古人还是色目人，在这深山里的忍耐都达到了极限。他们在丛林中搜寻蛛丝马迹，跟踪偷袭一两个山民聚集的村落，杀死几十个山民；或者坠入红巾贼设计的陷阱，损失二三十个兵丁后仓皇逃离。

穆尔西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他立刻变得手足无措。他在想如果红巾贼突然杀出来，他是抽出刀子厮杀，还是背着水囊逃走。打仗对于一个车没杀过人的人来说，太可怕了。

几个围过来的兵丁都在摇头。

大都是天下的中心，但穆尔西没觉得大都有什么了不起。大都也有穷人，他是色目人，但这没什么用。他在大都见到许多一贫如洗的蒙古人。他们有不少是从草原逃过来的，听说那里的牧场糟了灾，牲畜都死了。蒙古人逃到大都来，然后这里不是天堂，许多人饿死在街头。

路边的草丛中有一具尸体，死者的头发淡黄色，弯弯曲曲的。他弯下腰，看见死者胸口有一条一尺长的刀口，这是致命伤。他伸手摸过去，死者的心窝子还有一点余温，“这是谁，你们认得吗？”

好奇心让大胡子留下来，他俯身在灌木丛里，敏锐的眼神想从对面的山岭找出什么秘密。

探路的兵丁没让大胡子等候太久，片刻之后他们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大人，前面……前面有好多尸体。”

大胡子心中一惊，跟着兵丁走过去。

大胡子嘿嘿笑，“原来你是大都人，倒是小觑你了。”

官兵占据笔架山山寨后在上面设立了据点，留有三千兵马据守，以控制方圆周围几十里的山里。那里是官兵在罗霄山里设立的第二个本营，第一个在茨坪和下坪。

他几乎熟悉探马赤军里的每一个将领，但这个人身穿士卒的号服。

他回头见兵丁脸色苍白指向山脚下。

在山坳的尽头有一条土沟，沟的两侧仆倒近百具尸体，……那些都是色目人。他的视线在死尸上延伸，但谨慎的没有钻出去。

穆尔西把皮囊重新绑在身上，“我也想回去呢，我娘还在大都等着我。”

忽然，对面的山坡顶上传来说话声。声音很小，但他的注意力集中到顶点，鸟儿扑腾翅膀的声音也逃不开他的耳朵。

亲兵声音打颤：“大人，我们撤吧。”相互纠缠了大半年后，官兵早已经失去了对红巾军的轻视之心。

“撤！”大胡子刚刚挪动屁股，在他身后的密林里传来如鸟儿鸣叫的口哨声。“不好，我们被发现了！”大胡子扭头就跑，官兵对那口哨声太熟悉了，那是红巾贼中最难缠的武士团的斥候。

“逃，往下坪方向跑！”大胡子低呼。

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兵，他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在这里多停留一刻，他的部下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就越大。

靠在大树干上的穆尔西听见了百夫长的喊叫，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扔下背上的水囊，往来时的道路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