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巨石砸在几十步外的城墙上，宽撤不脚下的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

“哗啦啦！”巨石带出一大片城墙的碎屑滚落。他心中一颤，伸手摸了摸额头，仿佛才从噩梦中被惊醒，随后从嗓子眼里发出一点声音：“走。”

身披银色盔甲的武士迫不及待的转过脸，往东边下城墙的石阶方向走去。

“走。”宽撤不大声重复，扭头在武士的簇拥下离去。他脸色僵硬，脚底下有些踉跄，身边的士卒都能看出来，威顺王被吓到了。

城头兵丁如丧考妣，蒙古人和色目人没精打采的刺出长枪，他们都看见王爷被吓到了。

城下的这群贱民真的让人从心底里生出畏惧，这样的人怎么会沦落成为第四等人。

宽撤不逃一般回到临时王府。东南方向的鼓声、喊杀声如海潮般响亮。他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伸手无助胸口不停的喘气。

许久之后，他默默的吐出一句话：“真是妖人附体！”

他忽然相信了儿子在他耳边念叨过无数遍的话，这群贱民是无法战胜的。他们被迷惑了，他们不是原来逆来顺受的贱民了。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他出门朝守在门口的守卫大喊：“召巴图姆、李善都！”

“我们不会落在场倪文俊后面，”张宽仁脸上浮出自信的笑容，“如果强攻士卒损失太大。从罗霄山里出来的老兵是红巾军的根基，死一个都很可惜。”他是明尊弟子，才加入红巾军不足三个月，也会怜惜红巾军中山民和弥勒教信徒的死活。他就是这种人。

周才德目光一刻不松的聚集在战场，用带有疑问的语气道：“将军，我们可以攻入城内了，对吧？”

一方强压的无法达到想要的结果，天黑时分，倪文俊带着无穷的恨意领着大军退去。他麾下兵马死伤惨重，没能顺利的攻入南昌城。曾经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

这两个人是他的亲信将领，控制了随他进入南昌城的败军。

邹普胜想在彭党弟子中脱颖而出，在利用倪文俊与况普天和项普略斗，自己躲在幕后操纵。

“我们会在这里磨掉官兵的士气，直到他们没有战斗的勇气时，再去收割他们的性命，就像农夫收割田里的谷子一样简单。”张宽仁永远都是一副镇定自若、宠辱不惊的模样。

张宽仁的眉头微微一皱，尚未等他开口，周才德忍不住骂道：“这个残暴之徒。”

张宽仁和倪文俊在同一块战场，彼此都不敢轻视对方。能在长江水战中击溃南征元军主力，攻下武昌城的武将，绝对不止是残暴。

两人正在闲聊间，一个斥候百夫长从枫树林后面转过来，“报！倪元帅今日突然驱赶士卒猛攻西门，义军士卒在顶着巨石冲锋，有士卒害怕不敢登城，倪元帅已经在阵前斩杀了百人。”

半个时辰后，江西行省的官员和军中武将陆陆续续赶到王府。这座城里的一大半兵马归宽撤不统管，他下定了突围的决心，没人能够阻止。

红巾军从来不这样打仗，红巾军不把士卒当牲畜看，圣教信徒从不朝宗主下跪时起，就不比别人低一等，更莫提被当做牲畜。

他匆忙返回院子，对着正在吵闹的官员大喊：“不要再争了，父王留在南昌也未必能守住这里，西门外的贼兵已经登上城墙了。”

守卫吓了一跳，正要抽出鞭子驱走他，佛家奴从院子里转出来，大喝：“谁在这里大喊大叫，扰乱军心。”

突然冲出城的骑兵让北城外的红巾军立刻陷入慌乱中，几万步卒面对数千战马的冲锋无所适从。

“嗯，但太早进城有可能差会被赶出来，”张宽仁指向倒塌的城墙，“那里是适合我们的战场，城头的弓箭手没办法覆盖这么远，而且官兵的骑兵不能在那里驰骋。”

张宽仁与周才德并马立在一片橙红色的树林前，五六里外就是战场。

士卒从不远处的道路上来来往往，有赶赴战场的，也有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张宽仁轮换兵马在那片最惨烈的战场上厮杀。

在城墙上，他听见了义军的呼喊：“屠城，南昌城里的蒙古人和色目人都得死！”如果能在突围中带走一些同族，他认为是积德了，虽然藏传佛教里没有积德这个说法。

官兵要走了。

红巾军在那片乱石堆里已经战斗了两天，轮换下来的兵马伤亡越来越小。他跟在张宽仁身边，感觉打仗是如此简单，战场到处都是蛛丝马迹可以判断出战局的变化。

佛家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直到确认他不是在作伪，心里也慌乱起来，吩咐道：“速速回去让守兵坚持住，我这就去调集兵马。”

闹哄哄的场面立刻安静下来，宽撤不确定儿子没有在撒谎，立刻命巴图姆去东南角落去调集兵马，一定有把登上贼兵赶出去。

一个许多人无法入眠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