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祖师死了。

人总归是要死的。

况普天领着众人跪在冰冷的地面，守卫们站在四周的，他们从未见过一群大男人哭的这么伤心。

况普天的心像是空了，他有不听彭莹玉命令的时候，但那就像一个顽劣的孩子在父母面前淘气。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从来想过离开或者背叛师父。师父站在那里，什么话都不用说，一个眼神便能让他去拼命。他之所以与郑晟过不去，也是因为看不惯郑晟打压弥勒教，不敬师父。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像是个迷路的孩子，不知未来怎么办。没有了彭祖师的引导，没有了彭祖师羽翼的庇护，连况普天在内的几万乃至几十万的弥勒教信徒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做什么。

项甲亦是如此，他比爹爹战死的那一夜还要难受。

只有一个人保持清醒，周修永站在院子门口，冷眼看着哭泣的人群。他不是弥勒教信徒。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要继续活下去。在他看来，这也许是在场的这些人最后一次同一条心。

彭祖师死后，就凭况普天的威望和现在山里的这些残兵败将，根本无法控制南昌。江西的独立地位将不复存在。

但现在有个难题，南昌不是随随便便便可以拿到手的。谁占据了南昌，谁就要直面董传霄大军的进攻，就看郑晟和邹普胜谁有这个胆量。没胆量占地盘的人，还争什么天下。周修永觉得这两人都不会让步。

哭泣久了人会疲倦。

…………

第一列士卒走上木船，船工们扬起帆，大船起步。

况普天和赵普胜商议向那些人发丧，彭莹玉闻名天下，与中原的大宋义军也有渊源，丧事不能简办，否则丢彭党弟子的脸面。

天亮后，几个领头的人勉强从悲伤中走出来，接下来要处理彭祖师的丧事。

他表面从不显露出来，其实心里不赞成郑晟与江南官兵在南昌决战的计划。他与于凤聪的看法一致，官兵进入江西后必然会首先攻打武昌，天启乐的坐山观虎斗，找准机会再出手，比正面与鞑子对抗要好得多。

…………

天启的水师刚一有动静，驻扎在岳州的倪文俊立刻做出反应，派出一列战船紧紧相随。

站在桅杆上瞭望的兵丁忽然朝下面呼喊：“将军，有一艘战船来了。”

张宽仁走到船舷边往北看，一艘大船破浪而来。

张宽仁命外围的战船让开道路。

不一会功夫，上来十几个人，为首一人衣着华丽，手里拿着一张黄绫。那人满脸堆笑的走上来：“张将军，小人奉命前来传旨。”

大家很悲伤，但没有失去理智。各部将领都入城祭拜彭祖师，但五万驻扎在南昌城外的兵马都没有动。

兵丁们在树林中找些枯木出来点火做饭，周顺坐在山坡上看着夕阳消失的方向发呆。彭祖师死后，他毫无疑问要回广州。他追随彭莹玉时间不长，但能切身感受到祖师的仁慈。那种感觉……像父亲。好似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误，祖师总会原谅并且想办法擦屁股，想必项普天也有同样的念头，虽然他从来没有犯错误。

天启的水师出动前，已经向倪文俊通报了消息，并把去处说的清清楚楚，让沿途的义军不至于惊慌。

他扭头看见了周修永正站在中军大帐前。

长沙。

义军三部兵马合一，近两千人踏上了归途。

张宽仁每天都在船头看看两岸的状况，天完朝廷戒备的水师战船跟在不远处，但从里没有打搅过他。天完朝廷不但没有阻止他，沿途还给他送来过粮食补给，让他对邹普胜刮目相看。

应该是天完朝廷的人，张宽仁命水兵过去接应。

彭文彬撅着嘴道：“大将军，我们这都走了，湖南路可就空了。”

彭祖师为人固执，天启就算是在南昌拼命打退了官兵，十有八九还是得不到好处。在邹普胜看来，郑晟做的再多，师父也不可能否认天完朝廷。这是不可逾越的原则。

但这是宗主的命令，毫无回旋的余地。

“军师。”周顺走过去，规规矩矩的行礼。

水师战船在江面随着浪涛摇摇晃晃。

一行人把棺木抬进南昌城，在府衙前设立灵堂，供信徒祭拜。况普天和赵普胜以弟子的身份主持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