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前脚刚走，营门的守卫前来禀告：“将军，倪文俊的使者来了。”

“传他进来。”

答失八都鲁一只脚翘在桌子上，故意表现出无礼的模样。

片刻之后，亲兵带进来一个汉子。他胸口衣衫敞着露出红扑扑的肌肤，脸上诚惶诚恐，目光在大帐周边游离，就是不敢看对面的答失八都鲁，许久没有说话。

“你是何人？”答失八都鲁有些不耐烦了，闭着眼睛问。他知道来的是谁。

“小人是倪元帅的弟弟倪文东。”

答失八都鲁厌恶的呸了一声：“什么倪元帅！”

“哦，是小人说错话了。”倪文东跪下，“按照将军所说，家兄愿意投靠朝廷为将军效力，武昌……武昌城被张将军攻下了，家兄说能有千户的官职便可。”

这是两天前答失八都鲁答应倪文俊的条件，他还许诺倪文俊返回武昌帮他赚取武昌城，如果抓住徐寿辉和邹普胜，他会向朝廷给他请功。但被张世策占了个便宜，现在武昌城已经落在官兵手里，那么这条协议就算不得数了。

倪文东奉兄长的命令来讨价还价，心里没有底气。

今日大雾，战船行使不快，张宽仁有些心焦。

水路行军昼夜不停，又不消耗士卒的体力，义军的水师优势非常重要。但到目前为止，除了赵普胜在鄱阳湖把官兵玩的团团转外，其他各路人马都在陆地与鞑子装备精良的骑兵硬抗。

道路两边忽然多了许多浑浊的小河流，洞庭湖面依旧是阴沉沉的，龙王的怒气仿佛还没有消尽。

对！他很快在心里给自己一个答案。如果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天启必然会走向绝路。

张宽仁在往北行走的那队船队中。

郑晟以前瞧不起彭祖师，觉得祖师虽然坚定，但不懂得去变通。祖师战死后，他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理解过祖师的精神世界。

洞庭湖里浪翻腾，仿佛有千军万马冲锋一般。

天有不测风云，张宽仁也没过于后悔，行军打仗遇见意外不可避免。

…………

毛大被他吓了一跳，以为宗主在责怪他不该逛青楼，缩到一边。

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郑晟忽然感觉人力的渺小。他现在所做的，宣扬的人定胜天的思想到底对不对？

张宽仁在兵营中巡视了一圈，回兵营中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他自嘲的笑笑，然后在两百年后被来自东北白山黑水的生番毁灭。再过三百年，再有白生番从海上来，让汉人觉得自己的生来就低人一等，生来就要劣根性。

答失八都鲁答应招降倪文俊只是权宜之计，想利用他为自己攻下武昌城。他们蒙古人又哪里看得上第四等南人。

一辈子，彭祖师都在朝自己认为对的方向去努力。一辈子，死而无悔。

正午时分，庞大的水师一分为二，一队继续向北行驶，另一队往东想找个合适的地方靠岸。

“我呸啊，”他对着倾盆大雨中骂道。那样的他比不上彭祖师。

张宽仁与几个老船工站在倾盆大雨中。饶是张宽仁一向心思镇定，此刻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几句脏话。

天启水师转向东边，经过这么一折腾再想奇袭荆州已经不可能了。

雨水如注，根本遮挡不住。

大船在中间，小船在外围，扑面而来的空气湿漉漉的。他临行前王往倪文俊那里派去了信使，但没有时间等他的答复了。是敌是友，全看倪文俊一念之间。

他转动自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很快认为自己想明白了。一定是夫人，天启中有许多人说宗主怕夫人，宗主一定是在广州被夫人看的太死了。

原来宗主也是好色的！他继续往前推理，那么天启人只能娶一妻二妾一定是夫人逼着宗主制定的规矩。

晚上没有太阳，士卒们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没办法弄干，一个个脱的只剩下半截短裤。

“小鹰，小鹰。”

他说出来的正是郑晟的担心。

“你们这帮叛逆，惹朝廷大军耗费无物钱粮来剿灭你们，手上沾染了我们蒙古人的鲜血，现在还妄想能当官。”答失八都鲁破口大骂，把对董传霄的愤怒都撒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来人啊，把他推出去斩了。”

“毛大，人生而平等，你觉得你我之间平等吗？”郑晟扭过头。

毛大惊呆了，宗主一向都板着脸，几句话回答不好就要打人的样子，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想啊，”他脱口而出，“广州城里有色目人开的青楼，有许多绝色的色目女人。”

“是这样啊，”郑晟失望了叹了口气。毛大是最忠于他的将军之一，但他根本不理解天启的教义。“如果我以利诱导这些人，会更快平定天下吧。一个郑氏王朝？”

…………

士卒们重新登船，把船舱里的粮草补给搬上岸，李燕子部五千士卒走了已经有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