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战船如脱缰的野马离岸，水寇在寒风巨浪中含着洞庭湖人传承了几百上千年的号子。蒙古人听不懂那些，那是汉人被刻在身体里永不屈服的灵魂。

江面上庞大的船队显现出来，犹如来自海龙王的大军。蒙古人庞大的水师阵营给了自己人许多信心，就像在寒冷的冬天里抱团取暖。

木鲁忍住厌恶问：“怎么还没靠岸，离对面还有多远？”

“嗯，”木鲁答应一声，但脚下没有动弹。

风浪是他们最好的朋友，蒙古人弓箭手射出来的羽箭落在汹涌的波涛里迅速不见了。

木鲁像是面对什么污秽之物一般，嫌弃的挥挥手，“快点，要是耽误了事，我把你大卸八块扔到这江里去喂鱼。”

“上岸，上岸！”几乎每个人都在心里呼喊，默默的向草原上长生天祈祷。祈祷他们的神能够保佑他们能够再次成功的做一次强盗。他们在汉人的土地上做了几十年的强盗，以至于他们以为自己变成了这里的主人。

在战船渡江靠岸之前，他们唯有等待。

在陆地上蒙古人可以射中百步之外的碗，他们可以在飞驰的战马上射中逃窜的野鹿。但这里是江面——风浪交加的江面，他们瞄准的对手一会在左边一会在右边。战船比草原山的最烈的马还难驾驭。

船舱里鸦雀无声，甲板下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有人在抬头看着那孤零零的灯笼，有人在仔细检查自己的弯刀和铠甲。

木船摇晃的方式变了，隔着船舱可以听见耳边浪声越来越大。

蒙古人从甲板里跑出来，他们被大火包裹，在往外是一片冰冷的水面。驾船的水手门能找到一块木板就匆匆跳下水，虽然下水也未必能活，但再留在船上唯有死路一条。

一座战船着火了，火光照亮了江面。杀红眼的水寇登上船后发现根本不可能把慢船舱的蒙古人杀完，他们什么也顾不上了，点燃这座战船。

这是郑晟在天启之书写下的话。

细小的雪粒丛黑暗的空中坠落下来，砸在脸上有轻微的疼痛感。

“看，”沉寂的木鲁忽然尖叫起来了，伸手指向前一刻还漆黑一片的南岸。

“下雪了，”******瓮声瓮气的说，“将军，外面风大寒冷，我们回船舱里去等着吧，船很快就会靠岸的。”

今夜风浪很大，船舱里的蒙古人渐渐有些眩晕飞，他们死死的抓住挂在腰间的兵器，那是他们力量和信心的源泉。

大约过了快一个时辰，船舱里的蒙古勇士已经被晃得七荤八素，有人把几个时辰前喝进去的壮胆酒土得干干净净，狭窄的船舱里弥漫着一股恶心的气味。

******惊呼：“我们被发现了!”

******看看左右急速形势战船，小声问：“我们要退兵吗？”他知道这是错的，但凭直觉他认为不该在这样的环境中与贼人对战。

对岸静悄悄的，一点火光也没有。这么冷的天，值哨的贼军兵丁也会躲进屋子里睡觉吧。船舱上许多人都在这么想。

那里忽然有亮光闪烁。

千夫长心中苦笑，不知道是该为下面人的无知感到庆幸还是恐惧。他扯着嗓子朝甲板下又喊了一句：“不要害怕，我们很快就到了。”其实是他自己在担心，兵卒们根本没想到主帅会让他们在危险的境地中渡江。

风呼呼的吹过，江浪啪啪的拍打这船板。木鲁必须要双手用力才能稳住身形，有几个亲随在甲板上摇摇晃晃，几乎快要摔倒，******打了手势令他们回去，只留自己陪着木鲁。他知道这位少将军心里其实很紧张。

他不走，长的像头熊的******也不敢动。

战船变成了一座烤箱，眼看火势已经无法扑灭，登上船的水寇抢先一个个跳进汹涌的浪涛。

犹如深山中忽然燃起了大火，火光迅速蔓延，南岸星星点点，就像时夜幕降临时城中亮起了万家灯火。

木鲁收回手指，顷刻间有些无措。

这是一幅绚丽的画面。

随风吞吐的火舌，黑暗中汹涌的浪涛，船舷边密集的伸出手求援的兵丁，浑身着火在战船上奔跑的士卒，还有……带着绝望跳下水凄厉的呼喊声。

沉闷的战场似乎突然间活过来！

一片雪落在木鲁的脸上，他浑然无觉。

倪元俊抹了抹头顶，然后把粗糙的手指放在嘴边舔了舔，冰水润湿了他干枯的嘴唇，“下雪了啊！”他满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