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不过才五月初,山中的碧栖宫本就是为了避暑而建,踏青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谢珩脊背挺直的跪坐于几案之后,他旁边的贺睢凑近一点,小声道:“崇安,你可知皇上好好的为何要来碧栖宫踏青吗?” “不可妄自揣测君心。”谢珩放下手中的酒杯提醒贺睢。 “不是揣测,我就是想不明白。”贺睢有点急,“你不觉得冷吗?” 谢珩撩起自己的袍袖,将里面一层衣裳展示给贺睢看。 贺睢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你穿的这般厚,怎的没提醒我?” 谢珩语声淡淡,“我以为你知道。” “……”贺睢很气,既被冻着了,还被调侃了! 谢珩目视前方,“皇上也未规定不可离席,你自离席去加一件衣裳便是。” “不行。”贺睢端起酒杯挡住嘴,“你看看对面那些老家伙,他们冻得端酒杯的手都在抖了也没离席去加衣裳,我一个壮年若是先离席,岂不是显得我好虚。” “这个时候,你又何须计较这些。” “那不行。我尚未娶妻,若是传出些流言蜚语,以后还怎么说亲?” 谢珩嗤笑一声,“你思虑的未免有些太远了。” “这还远?我还比你大些呢,这两年若是再不娶妻,只怕我娘都要将我撵出家门了。”贺睢叹气,“不过按我自己的意愿,不娶妻倒是更好,不会耽误我查案。” 谢珩瞥他一眼,尚未接话,主位之上太后扶着云漪墨的手缓缓站了起来,殿中大臣们都停下了交谈,看向上方。 太后淡淡一笑,“哀家乏了,皇上与诸卿慢饮。” 一众大臣起身,“恭送太后。” 皇上也站了起来,笑着道:“太后先歇一歇,晚些时候朕还安排了一出好戏,太后可以一定要来。” 太后也笑,“既然皇上这般有兴致,哀家自然不会扫了皇上的兴。” 皇上微微颔首,太后这才扶着云漪墨的手臂离开。 出了承青殿,太后脸上优雅得体的笑容便淡了下去,“还安排了一出好戏等着让哀家看,皇上这是当真以为哀家老了无用了,看不出他唱的是哪出好戏了。他既想唱好戏,那哀家便陪他唱,端看到时谁才是那看戏之人。” 云漪墨低垂着眉眼,轻轻扶着太后的手臂并不搭个话,只轻轻柔柔道:“母后小心脚下台阶。” 太后听着云漪墨的声音,脸上的冷色褪去转而一笑,反手牵过云漪墨的手放入掌心之中轻轻的握着,“墨儿。” “母后,怎么了?”云漪墨疑惑。 太后伸手替云漪墨挽起鬓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轻声叹息,“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转眼我的墨儿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母后也是时候为你寻一门好的亲事了。” 云漪墨的俏脸一红,“墨儿不嫁,墨儿就这般一辈子在母后身边陪着母后。” “傻墨儿,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虽说如今母后尚在,还可护你周全。但若有一日母后没了,你又未有夫家撑腰,届时谁来护你?”太后嗔了云漪墨一眼,“以后切不可再说这些妄言。” 云漪墨低头,“可墨儿说的句句皆是真心话,墨儿舍不得母后。” “母后又何尝舍得你呢?”太后叹气,“罢了,如今说这些也为时尚早。你的亲事,哀家总归是要仔仔细细挑选的。男方家世尚且好说,反正届时哀家替你准备的嫁妆也足够你一生衣食无忧,但人品必须要有保证,还需得有上进心,最重要的是需得疼你护你,断不能让你嫁入家中之后受那婆媳之苦。” 云漪墨动容。 母后说不管对方的家世,那便是不会用她的亲事作为联姻的手段,而是真正的为她寻一门妥帖的好亲事。 母后这般考虑,那是真的在为她的后半生做谋划的啊。 “母后。”云漪墨感动不已。 “傻墨儿。”太后笑笑,“去吧。我见你方才饮了好几杯冷酒,让绵锦用热水包替你捂捂肚子,可别凉着了。” “是。墨儿告退。”云漪墨福身一礼,带着绵锦缓步离开。 旁边的麽麽上前替了云漪墨方才站的位置,伸手虚虚的搀扶太后,躬身笑着恭维道:“太后真正是疼我们郡主啊。莫说世家的女郎们,便是皇家的公主们,谁的亲事不是先紧着族中或是皇家的利益来安排的啊。还是我们郡主有福气,能得太后这般疼宠爱护,不知得羡煞多少女郎了。” “我的墨儿,岂是她们能比的。”太后微微昂起下巴,满眼具是骄傲之色,“我的墨儿,就该当配这天下最俊伟,最疼惜她的男子。” “太后说的是。咱们郡主样貌才情皆是无双,非这天下无双至极的男子不可堪配。”麽麽立刻顺着说好听话附和。 “谢家三郎倒是不错,只可惜他原与霍家二姑娘订过婚约。虽说谢霍两家如今已解除了婚约,但到底是委屈了墨儿。”太后摇头,“再慢慢甄选吧,总归是要给墨儿选个最好的才行。” “是。”麽麽低低应声,扶着太后进了休息的寝殿。 云漪墨回了休息的寝殿,靠在躺椅之上却轻轻蹙着笼烟眉。 绵锦用热水袋轻轻替她捂着肚子,轻声道:“太后说要仔细为郡主挑选婚事,郡主怎的看着还不大高兴呢?” “我本就无心嫁人,只想好好做个女先生。”云漪墨抬手轻轻撑着下巴,忧心忡忡的看向远处,“早知母后会提婚事,我先前送了芊语后便寻个身子不舒服的理由不过来了。” “太后也是为了郡主的将来做打算。”绵锦劝说。 “我自然明白。”云漪墨叹气,不再多说。总之她心中的想法与旁人说来,旁人都觉得离经叛道不能理解,也唯有与阿鱼说的时候,阿鱼才能理解她并支持她。 也不知道阿鱼查案查的如何了,希望一切皆能顺利才好。 承青殿中,贺睢扛不住了,“不行,我需得去加件衣裳才行。” 谢珩未说话,看向了走进殿中的谢涟。 谢涟在入殿时将佩剑解下交给门口的宫人,才快步进殿,与旁边的福满公公低声说了两句。 福满公公面色一变,快步走去皇上跟前,将谢涟方才说的事情低声禀报给皇上。 皇上握着酒杯面色不变,福满公公说完便躬身候着,神色中有肉眼可见的慌张,“皇上?” 皇上淡淡的瞥了福满公公一眼,福满公公面色一紧,瞬间低头将肩背躬的更低。 皇上放下酒杯,微微抬手对谢涟摆了摆。 谢涟拱手行礼,退后三步,转身大步出了寝殿。 殿中的一众大臣相熟的便交换一个眼神,谁都没有出声询问谢涟进殿来是所为何事。 谢珩起身,对贺睢道:“我与你一道出去。” “你不是穿得够暖和吗?” “酒吃多了,散散酒劲。” 谢珩随意的找了个理由跟贺睢一起出了承青殿,“你去加衣裳,我往这边走。” 贺睢也未多想,带着小厮去暂歇的寝殿加衣裳去了。 谢珩转过回廊,叫住还未走远的谢涟,“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