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其实跟不上父皇的脚步。”
扶苏苦笑一声。
“只不过法制更注重对底层公正。”
“另外。”
“他们若是真想升迁,像萧何这样的干吏,在过去几年上计考核后,就已经能升迁了,之所以选择不就,便是不愿升迁,而今只是跟你有了一定交集,你施施然一份令书,就能让他们回心转意?”
大秦给过士人机会。
立国初便设立的博士学宫。
“只是对于帝王家而言,人情世故,本是没有必要的,但有时迫于形势,又不得不做出一定的妥协跟退让,所以人情世故你可以不精通,但一定要懂。”
“只是那个位子要承担的太多了。”
何况谁又知道,这些底层识字的官吏中,就不能成为能吏干吏?
大秦靠的就是以量取胜。
这才是大秦今后要走的道路。
而这也跟军功爵的初衷相契合。
他缓缓道:“萧何等人在收到伱的令书后,之所以愿意升迁,其实并不是那份升迁令书,而是后续颁布的这个求贤令。”
扶苏神色激动。
他到现在也是彻底明白,大秦其实一直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只是始终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立足点也仅仅在于求变,而今经过嵇恒的提醒,大秦的一切举动都变得明朗化,有目的性了,若是为外界知晓,也定然会生出恍然大悟之感。
“天下从不是只有打打杀杀。”
“你有一个太雄才大略的父亲了。”
随着对时局了解的越深刻,他就越发感觉自己无力,也越发感觉自己难以支撑,若非有嵇恒暗中提醒,他恐根本就应付不了。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在其位,谋其政。”
既然如此,那舍弃所谓的名士,又有何影响?
嵇恒并不希望始皇出事。
给后世帝王一个太平天下。
扶苏心态彻底平和下来。
“若是无利可图,甚至是弊大于利,即便你是大秦储君,又有谁会真的在意?”
“尤其你在此前还特意给他们书信一份。”
“只望不是大梦一场。”
“时刻受到其影响。”
始皇就死在了七月。
“也跟不上先生的想法。”
从这句话,扶苏就明白,嵇恒从始至终目的都很明确,也一直都有所针对性,而且走的还异常坚定,他这一两年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实现这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所以他们最终能同意。”
“你其实再正常不过了,天下哪有那么多天生帝王?哪有那么多生来的权谋大家?大多数人其实都是才能比不上野心,你若是换做其他时候,足以当一个称职的守成之君,甚至是一代明君,但你偏偏为始皇的子嗣,在这一个大乱到大治的转折阶段,这就注定要比寻常要担负更多。”
脸上洋溢着憨厚跟尊敬。
“因而所谓的提拔,其实并不是提拔。”
嵇恒跟扶苏并肩而立,两人都没有言语。
朝廷的功臣集团,本就居功自傲,而且一直暗中破坏法度,他早就心生不满,何况在嵇恒之前的建议中,也早早明确了,这些功臣集团,最终大部分都要清理出朝堂的,至于地方的豪强士人,扶苏更加不放在心上了。
看着百感交集的嵇恒,扶苏也是感慨连连,跟着感叹道:“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但身在当世,我等又哪有什么选择?在遇到先生之前,扶苏还踌躇满志,想着以王道治天下,但在遇到先生之后,经先生之点醒,这才逐步意识到天下之艰难。”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似察觉到了什么,略带惊疑的道:“快到七月了。”
大秦的天下会少很多动荡,也会让人不由心安,就算是改革,受到的阻力也会小很多,若是始皇没了,一切都会变得艰难很多,就算扶苏能坐稳皇位,但想要力推改革,却是要付出更大代价,做出更多妥协,妥协之后,日后想收回成命,又要折腾一番。
他笑着道:“多谢先生开导,但身为人子,扶苏很感激父皇,若没有父皇,哪来现在的天下一统?哪来天下之安宁?扶苏又岂能窃据到如此高位?”
只是目光深邃的望着天空。
一念间。
嵇恒淡淡的摇摇头。
也不再想着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了。
“尤其他们生活在底层,最为市侩现实的地方。”
良久。
就这么静默站着。
“甚至于。”
若是始皇真的出事,有蒙恬坐镇,关中乱不起来,等扶苏上位,或许前两年会有一些动荡,但只要扶苏大赦天下,基本还是能维持下去。
“但天下真能做到一切按律执行吗?”
“当初秦太子犯事,若是真按律执行,秦惠文王就当直接被处死了,何以最终惩罚的是其老师,那便说明了,法制归根结底还是人治,而人治就注定会有各种偏倚偏好。”
嵇恒深深的看了扶苏一眼,最终也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而且大秦非是弃士而不用,而是选择取士于众,或许底层读过书识的字的人没那么多,他们的才能也没有士人那么全面,但底层的官吏真需要那么有才能?
“最终才显得你平庸。”
也是豁然开朗。
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嵇恒负手而立,心中想到了一首诗,忍不住轻叹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嵇恒没有接话。
“你提拔他们举荐的人,相回应的他们前去上任。”
因为始皇早就做好了布置。
“既得利益才是根本。”
至于其他。
他苦笑一声,拱手道:“扶苏受教了。”
“更是让他们心生异动。”
唯一的念想,便是能接过始皇手中大旗,将大秦江山安稳住。
“扶苏终其一生,能为父皇排忧解难,已是十分知足了。”
“萧何等人借此达成了自己的想法,而你也能借他们上任进一步宣扬求贤令,吸引更多人注意,更多人出仕,以招徕更多关东底层士人之心。”
他而今早就认清了现实。
只是循着马车驶出的方向向前走了一截,在发现暗中有侍从时,便悄然停下了脚步,而后张望了几眼四周,好似惊觉走错了路,这才连忙转身离开了。
一切都只是路过。
也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