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行并不答话,只是又低下头来吻她。 沉默地吻她的额头,吻她的眼睛。 林以然不得不把眼睛闭起来,这样她就无法再看着邱行。 邱行的吻渐渐变得温柔,鼻尖碰碰她的鼻尖。林以然没有看到此刻邱行的眼睛也是温柔的,在他眼睛里有一个小小的自己。 邱行起身之前,在林以然嘴唇上轻咬了一口。 林以然“唔”了声,一下子睁圆眼睛瞪着邱行。 邱行笑了笑,搓搓她脑袋,站起来洗澡去了。 嘴唇被咬的那处热热地发着胀,还有些麻麻的痒。她坐起身,朝着邱行的后背,执着地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邱行没回头,直接去了洗手间,打开了花洒。 如果是平时,连着问了两次都没得到邱行的回答,林以然肯定不会再问了。她时不时拱起来的那一丁点勇气不足以应对邱行的沉默。可今天身体里的酒精不安分地怂恿着,不让她就这么过去。 于是林以然在邱行洗完澡出来时,第三次问了同样的问题。 邱行洗澡出来只穿了运动裤,没穿上衣。腰腹间有水珠滑下来,滑过腹肌,洇进松紧的裤腰。他洗澡总是不好好擦后背,拿毛巾随意往身后一抽,擦掉多少算多少,所以洗完澡后背总湿淋淋的。 林以然问的时候邱行正拧开矿泉水喝了口,听见林以然问他,邱行看她一眼,说:“哪有为什么。” “你不喜欢我吗?”林以然歪着头看他。 邱行把水拧上,放下瓶子,不看林以然:“别问。”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你有什么不敢说。”林以然抿着唇问他。 邱行只要把他那股油盐不进的样摆出来,林以然就拿他没有办法。 “说了别问,”邱行没什么表情地说,“别非让我说,我说完你还得哭。” “你说。”林以然盯着他。 邱行皱了下眉:“你要不睡我就送你回去。” 林以然说不过邱行,也从他嘴里得不着句话,邱行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他不点头,不松口,就谁都改变不了他。 林以然坐在床沿,胳膊拄在腿边,咬了咬嘴唇,不再问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谁也不再说话,林以然低头坐着,邱行倚着桌子,拿手机回消息。 回完消息邱行又转转悠悠地找充电器给手机充电,他故意不回头,当作无事发生。 直到刻意压低的一道非常不明显的吸气声响起,邱行才扭头去看。 林以然刚才那股气势已经没有了,又变成平时那副乖的模样,老老实实地坐着,长长的头发一半垂在胸前,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她小巧的鼻子和漂亮的下巴。 小姑娘身上那股稚嫩气息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出落得娴静大方,柔软而坚韧,是在任何环境里一眼就能看到的优秀女孩儿。 林以然薄薄的肩膀因为拄着胳膊而有些支起来,白皙的胳膊上能看到青蓝色血管。 邱行终于还是放下了手机,叹口气走过来,蹲在她面前。 他胳膊伸直搭着膝盖,手指将将触到地面。 “你看,我都没说你就哭了。”他仰头看着她,“眼泪来这么快。” 林以然吸吸鼻子,摇了摇头。 邱行抬起手给她擦眼泪,用手背抹掉了:“别哭了。” 酒精把人的一切情绪都放大,难过也好,委屈也好,全都藏不住。 “别再因为我掉眼泪了。”邱行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我也不是什么不能取代的人,有我没我都一样。”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林以然眼泪落得更凶。 邱行蹲在那里,像一只大型犬,却显得有点年轻,不是平时那副深沉的模样。可能如果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一直是那个阳光开朗的男孩儿,他就会是现在这样的。这时的他才更像是一个年轻的男生在哄女朋友,从表情到语气都像,可他说的偏偏都是要离开的话。 “你怎么知道不是?”林以然开口反问。 邱行说:“你才见过几个人。” 林以然有点着急,想要说话。邱行摇了摇头,和她说:“我趁人之危,欺负你小,占你便宜,你还当我对你好呢?” 林以然拧着眉,用力摇头。 “别傻了,谈恋爱你也不能跟我这样的谈,别往自己身上揽事儿。”邱行刮刮她的脸,看着她说,“就我这条件,放别人身上早跑了,就你还天天傻了吧唧谈恋爱谈恋爱的,恋爱跟谁不能谈?” 今天的邱行和以往不一样,这反而更让林以然心慌。 林以然眼泪停不下来,抽气声也再压不住。 “我妈这病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说不上哪天受了刺激就又病了。”邱行蹲在那说,“她不一定一直是现在这样,可能以后比现在还糟,我当然希望她能好,可我希望没用,真发生了我得面对。” 邱行理智又冷静地说着话,语气虽然温和,却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残忍。 “那天别人骂我你也听见了,我和我妈得背着这些,因为我们是家属,我爸惹的祸就得我们背着。”邱行问她,“还非得往这凑?缺心眼啊?” 林以然哭得咳嗽,邱行继续说:“别哭了,我真跟你好了你哭的时候在后头。” “我不在意。”林以然反驳说。 “那也算了。”邱行冷漠地说,“就到这吧,我没心思了。” 邱行既然说了这些,就没可能再收回去。 林以然哭了很久,眼睛肿得厉害。她哭了多久邱行就哄了多久,邱行一直蹲在她身前,蹲不住了就坐在地板上。 林以然后来哑着声音问他:“邱行,你要扔下我吗?” “没有,是你扔下的我。”邱行说,“我一直在原地,过着这种生活。你甩开我,所以越走越远,你没被任何人扔下。” 林以然点点头,不再哭了。 她朝邱行抬起胳膊,说:“你抱抱我吧。” 邱行笑了下,站起身,弯腰直接把她抱起来,抱着去洗脸。 林以然没能再用酒精把邱行留下,也没能用眼泪留下他。 他们这段关系本来就是当初冲动之下一个荒诞的后果,错乱地绑在一起三年,时而疏远,时而暧昧,却始终不是恋人。 到如今邱行不愿意继续了,林以然没有任何筹码傍身,只能像邱行说的,往前看,不要回头了。 第二天一早,林以然被邱行送回家,方姨看到她肿得不像样的眼睛,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船?”方姨心疼地双手托着她的脸,“哭了?” 林以然被她温暖的手心托着脸,只觉得心里很酸很酸。她明明这么温柔,有这么多爱,可她竟然也是邱行的理由之一。 “我好难过呀,闵闵。”林以然红着眼睛,轻声说。 “别难过,”方姨哄她说,“都会过去的。” “什么时候能过去呢?”林以然吸吸鼻子,问她。 “很快。”她摸摸林以然的头,“很快的。” 哪怕是三年前最狼狈的时候,那时她一无所有,整天惊慌害怕,林以然也从来没有赖着邱行,该她走的时候她就会走。 现在既然邱行已经说了他没心思了,林以然自然不会再纠缠。邱行不欠她任何,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林以然对他的感激都多过不甘,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邱行能够有舒心的生活。 林以然没有马上离开,她的假期还没有过完。 她和邱行也没有刻意疏远,邱行过来送东西她依然下去取,两人也还有联系,见面时一切如常。 他们之间的默契使得很多话不必重复提,有些事就算是约定好了。 这是个即将离别的假期,林以然每天陪着方姨,听她迷迷糊糊地提起邱行、提起养正。 林以然问她:“养正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姨嫌弃中带着显摆地说:“是个臭脾气但是很顾家的人。” “你们谁追的谁呢?”林以然笑着和她聊天。 “当然是他追我呀。”方闵这时坐得直直的,抚了抚身上的裙子,扬着点下巴说,“谁想嫁给他了,我还嫌他穷呢,穷光蛋。” 她眼睛里闪烁的光点悠远幸福,林以然双手交叠,趴在沙发背上望着她。 林以然突然觉得,如果她留在过去能一直感到幸福,那是不是也没什么不好的。那里有她的养正和她的邱行。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好。 她只要十八岁的儿子,那现在二十五岁的邱行就太可怜了。 他不让人陪,也没有人要他。